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子时,月黑风高,南胄都城陷入一片寂静之中,黑夜就是最好的掩护。
叶安歌和楚博衍换了一身黑色的夜行服,悄无声息地掠过宫里里的高墙,小心翼翼地避来巡逻的明岗暗哨,轻轻飘落在华羽宫的屋顶上方。
楚博衍轻车熟路地揭开一片瓦片,动作熟练得仿佛经常干这样的事,叶安歌摇头哑然失笑,真没想到堂堂大楚的一国之君,竟然有一天也会成为偷偷摸摸的梁上君子……
楚博衍一看叶安歌唇角的笑意,就知道她在想什么,声音低若蚊蝇,道:“回去朕再收拾你。”
两人顺着缝隙往下看,只见良妃已经卸下了白日里繁重的珠钗首饰,一头乌黑亮丽的长发披在肩后,手中的狼毫笔不停地挥毫泼墨画出一张男子抚琴的肖像。
画上的男子剑眉星目,眼神既玩世不恭又蛮含深情,嘴角微微笑着,良妃素白的小手轻轻抚过男子英俊刚毅的容颜,目光柔和,仿佛陷入了美好的回忆之中。
突然,良妃不知想到了什么,脸色覆上一层阴霾,美丽的面容慢慢扭曲,将手中的画瞬间撕了个粉碎,随着片片纸张飘落,她的心仿佛也被人撕成了碎片。
楚博衍看着眼前的一切,眸光微微凝深,带着叶安歌悄无声息地离开了华羽宫。
两人又在偏僻的小路上,叶安歌见楚博衍面色难看,不由担忧地道:“你怎么了?”
楚博衍深深吸了一口气,道:“你可知方才良妃画像中的人是谁?”
叶安歌摇了摇头,她只看见是个英俊潇洒的男子,其他就不知道了。
“是忠王。”楚博衍低沉地说着,他刚才看得真真切切,画像上的人就是忠王没错。
叶安歌愣了一下,她没想到画像上的人居然是忠王,就是先皇的一母同胞的弟弟,大楚战功赫赫的战神王爷。
“怎么会……”叶安歌喃喃出声,先是良妃与慧妃长得一模一样,还拥有慧妃生前独有的首饰,再又是良妃画出了忠王的画像,这后面到底隐藏着怎样不为人知的秘密?
叶安歌仿佛走进了一道道迷宫之中,如坠云里雾里,找不到头绪。
楚博衍也没有想清这些事中间的关联,或许这一切只有良妃才能为他们解开谜底。
这时,一道尖细的嗓音突然传了过来,“杜丞相,皇上此时正在丰和恶寒,请随奴才来。”
叶安歌与楚博衍对视一眼:杜启辉这么晚还进宫做什么?
两人悄悄跟在杜启辉的身后,看着他走进了丰和殿,于是两人跃上房顶,故技重施,丰和殿里的情景悉数落入二人眼中。
太子柳如阳和二皇子柳如楠分站在皇帝的两边,桌案上堆着几本奏折,想来应该是在商议朝堂之事,杜启辉走进的时候见柳如楠也在,精明的眸子里浮上一抹冷芒,但他掩饰得很好,其他人并没有发现。
“微臣参见皇上,参见太子殿下,二皇子。”杜启辉跪在地上,毕恭毕敬地行礼。
“起来吧。”皇帝淡淡说着,抬眸看向杜启辉,“丞相这么晚进宫是发生了什么事?”
杜启辉慢慢地直起身子,道:“也不是什么大事,只是有些睡不着,想着进宫与皇上下下棋。”
皇帝朗声一笑,道:“丞相与朕还真是心有灵犀,朕也技痒难耐,正想找人好好对弈一番,没想到丞相就来了。”
皇帝都这样说了,不一会儿便有宫人上前布置好了棋盘,皇帝与杜启辉分坐两边,两人在棋盘上杀得难解难分,正到关键之处时突然有三名黑衣人闯了进来,将几人团团围住,其中一人轻声道:“皇上别怕,小民们此次进宫并非为刺杀皇上,而是替全天下百姓清君侧的。”
“只要皇上改立二皇子为太子,我们立马就走。”他说。
他一面说,一面将匕首冷冷地抵上杜启辉的脖颈,寒意森森。
皇帝长身而起,喝道:“你们还不快住手!朕要立谁为太子还轮不到你们这些宵小之辈来多言!”
“有刺客!”太子柳如阳对着门口,大声叫道,他眼中有两团寒冷的火,脸色却十分镇定。
门外脚步纷乱,一排朱红木门被众侍卫从外撞开,御林军向风一般冲到皇帝面前,其余众人也将手中明晃晃、雪光寒冽的剑一齐对准刺客。
屋内杀气腾腾。
大家都在等皇帝的旨意,而他,已寒了脸,白了眼,冷冷地对刺客们道:“还不快放开丞相?!放下武器,朕给尔等一条生路,否则朕定会下旨诛了你们九族。”
三人对视一眼,为首之人坚决道:“我们今日既然敢来,就已经做好了赴死的准备,若皇上执意不改立太子,那么我们便杀了这奸相。二皇子乃是先皇后所出,人品贵重,理所应当被立为太子,可你这皇帝昏聩无能,偏爱妖妃,竟违背祖制乱立太子,妖妃狐媚惑主,天下之人,人人得而诛之!”
叶安歌和楚博衍趴在房顶,看着大殿里这一番混乱,叶安歌微微蹙眉,问道:“我怎么觉得这刺客有些不对劲?”
按理来说,一般的刺客怕暴露身份,能不说话就绝不多言,偏偏这个刺客一口一个“奸相”、“妖妃”,处处为柳如楠说话,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是柳如楠派去的人呢。
楚博衍眸光幽深如一汪看不见底的深潭,沉声道:“杜启辉还真是高明,当着所有人的面演了一处贼喊捉贼的戏码。”
“你的意思是说?”叶安歌突然反应过来楚博衍话语里的意思,原来这三名刺客都是杜启辉的人,他们口口声声为了国家大义着想,实则话里话外都在离间柳如楠与皇帝的关系,只是,杜启辉煞费心机安排这一出好戏应该不止是为了离间这么简单吧……
柳如楠此时却站了出来,道:“休得胡言,本皇子从未有过争夺太子之位的心思。”
这句话柳如楠说得很是巧妙,只否认了他并不想当太子,却没有否认刺客口中对良妃和杜启辉的称呼。
三名刺客又是对望,一人气急败坏地道:“二皇子,咱们都是为了你才这样做的,你怎么能……”
嚯,这话说的,不知情的人定然要以为柳如楠是他们的幕后主人了。
说时迟那时快,柳如阳趁他们分神的瞬间,突然操起桌上一方砚台,闪电般向其中一人掷去,御林军一直严阵以待,见太子动手立时挥剑杀向刺客……众侍卫纷纷冲上前来,打成一片……
混乱之中,杜启辉从刺客手中逃脱,刺客恼羞成怒,一人从重围中杀出,举剑砍向皇帝,柳如阳当机立断挥剑斩断刺客右手,那人却仍不死心,左手凝聚浑身的内力,拼了命打向皇帝。
只可惜左手终究不如右手方便,即便这一掌下去,皇帝最多受点伤,绝不会毙命。
眼看着掌风距离皇帝越来越近,柳如楠杀出重围,大喊一声“父皇”,便飞扑了过去,硬生生替皇帝捱下了这一掌。
“快去请太医!”皇帝怒吼了一句,扶着受伤的柳如楠走到角落坐下。
等太医赶到的时候,那三名刺客在一片混乱之中,已被乱剑砍死,一个活口也没留下。
太医替柳如楠把了脉,将一粒药丸喂进柳如楠的口中,道:“皇上不必担心,二皇子只是受了轻伤,悉心调养几日便可痊愈。”
皇帝闻言松了一口气,一旁的柳如阳却是皱紧了眉头,道:“太医,你确定二皇弟没事?他胸口处的衣服可都被鲜血染红了啊!”
他这样一说,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柳如楠的胸口处,就连太医也不解地道:“按脉象来看,二皇子的确无碍,难道是方才中了剑伤?”
太医说着,就要去拉开柳如楠胸口处的衣服查验,却被柳如楠微微侧身躲开,道:“我没事,这些血是那些刺客的。”
柳如阳却是不信,担忧地道:“二皇弟,你就别硬撑了,你看你的脸都苍白成什么样了?快些让太子看看吧。”
柳如阳一面说,一面伸手去拉柳如楠的衣服,柳如楠受了伤,哪里能躲开故意来拉他的柳如阳,一不小心,便被柳如阳将身上的衣服扯下大半。
只见柳如楠的胸口赫然横着一条长长的剑伤,正往外滋血,只是那道伤怎么看也不像是方才搏斗划上去的,倒像是已经结痂后又被震裂的伤口。
杜启辉故作不解地道:“二皇子殿下何时受了这么重的伤?”
皇帝亦深深看着柳如楠身上的那道伤口,眸中晦暗不明:半月前,他被刺客行刺时,拼杀间划破了刺客的胸膛,这段时间,他一直命人明里暗里搜查刺客,没想到刺客就在他的身边。
“你……就是半月前行刺朕的刺客?”皇帝震惊着,语气说不出是愤怒还是心寒。
“怎么可能!”柳如楠脱口否认,“我是父皇的儿子,为何要行刺父皇?”
“那你胸口的伤又是怎么回事?”皇帝厉声质问,并不相信柳如楠的说辞。
“这些伤是半月前我在城外被一伙高手给刺伤的,险些丧命,但我绝没有行刺父皇!”其实就连柳如楠也不相信这番话,但事实就是如此,他不会撒谎,也没必要撒谎,半月前要不是他碰巧躲上了叶安歌的马车,只怕早就已经没命了。
皇帝的眼神冰冷,眸光寒意森然,盯着柳如楠胸前的伤口,恶狠狠地道:“胡言乱语!世界上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?”
柳如楠哑口无言,他也说不清怎么会有那么巧的事情,半月前他被一伙人刺伤了胸口,那行刺皇帝的刺客也伤在了差不多的位置,这一切实在太过巧合……不,是蹊跷,简直就像是有人在背后故意为之。
至于布置这一切的人,不用说也知道是良妃和杜启辉了。
“朕立如阳为太子,你不甘心,心里怨恨朕,就跑来行刺朕?”皇帝怒气冲天地道,眸中却是带着凛冽寒意。
柳如楠无奈地道:“我根本就没有当太子的想法,太子之位我根本就不稀罕。”
“朕看你不是不稀罕太子之位,你是想要朕的位置!”皇帝厉声打断了柳如楠的话,眼里的怒火越来越旺,“你没刺杀朕,身上怎么会有刺客应有的伤疤?朕立如阳为太子,自有朕的考虑,你若是心中不服,大可与朕理论,凭本事来当上太子,又何必做这种见不得光的事!你就这么急着坐上这把龙椅?”
眼看着皇帝已经处在暴怒的边缘,无论他怎么解释都听不进去,只会认为他是在狡辩,既然如此,柳如楠干脆反其道而行之,道:“在这偌大的皇宫里,觊觎太子之位的人很多,哪怕是有些人已经坐到了这个位置上,也会想尽办法除去其他有威胁的人,宫里栽赃陷害的事,父皇难道见得还少吗?”
柳如楠这番话但平息了皇帝的不少怒火,也开始冷静地分析这整件事的来龙去脉:他自小在皇宫长大,见惯了这许多的阴谋算计,明争暗斗也是常有之事,柳如楠的事会不会也是有人故意算计?
杜启辉一直在注意观察着皇帝的表情,见他此刻神色有所松动,状似不经意地道:“皇子们大多还小,应该不会有这么深的心机……”
柳如楠嘲讽地看着杜启辉,不屑地冷声道:“皇弟们的确还小,但大哥可是成年人了啊。”
柳如楠的话,矛头直指柳如阳,柳如阳皱眉,像是一个包容弟弟犯错的大哥哥一般,无奈地道:“以年龄来说,二弟怀疑我也是正常的,可二弟莫不是忘了,我已经是东宫太子,又何必多此一举?况且今天这刺客可是为了二弟你来的。”
“皇兄这话的意思难道是在说,今晚的刺客是我派来的?”柳如楠皱着眉头道。
柳如阳连忙摆了摆手,道:“我可没这样说,二弟可不能乱说话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