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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那哪儿行呢?主人不是说过吗,要想得到男人的心,上等办法是让他求而不得。”叶安歌很高兴她在宿醉之下还能完整地背出这句话来,哪怕头疼欲裂,哪怕眼波迷离,“所以啊,不管皇上多么体贴多么真心,安歌也一直遵着主人的话,守着心不愿意交付呢。”
慕容焕笑道:“那你的心呢?”
叶安歌也笑了起来:“不是在主人这儿吗?”
“你说的可是真的?”慕容焕突然有些严肃地问道。
而叶安歌唇角的笑容未变,道:“主人想要如何验证呢?”
慕容焕微微眯起眼睛,他发现面前这人根本就是一只小狐狸,她说的每一句话都像是真的,但也可能都不是真的。
“我倒有个办法可以验一验。”慕容焕缓缓说着,负在身后的右手慢慢伸出,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个小瓶子,他起身朝叶安歌走了过来,道:“这瓶子里装着一种香料,虽然时间一长,人的鼻子是闻不见了,但是经过训练的动物却还是能闻见的。”
“有什么用处?”叶安歌抬起眼睛望向慕容焕。
慕容焕从瓶子里倒了一些出来,不由分说一把便抹在了叶安歌的耳后,笑眯眯地道:“这样一来,我就不怕找不到你了。”
叶安歌定定地看着他,过了好一会儿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,熟练轻巧地接过他手中的瓷瓶,道:“原来主人是想让我找个机会给皇上也抹上一点儿,以后就不怕找错人了。”
慕容焕满意地点点头,道:“你果然是个聪明人。”
叶安歌作出一副乖巧的样子,但始终是醉了酒,说话的语气便也沉了些,“可是皇上平日里最是忌讳身上有什么味道的,只怕想给他抹点香也是不易的。如此一来,便只能等侍寝的时候,由我先把香都抹在自己的身上,等他同我欢愉之后,香味自然而然也就沾上了。”
啪的一声。
是慕容焕听到自己心神俱裂的声音,叶安歌这话摆明是戳中了他的七寸,筋骨寸断。
慕容焕忽然紧紧握住叶安歌的手,用了雷霆万钧之力。
叶安歌的脸色刹那变得惨白,却依旧强忍住疼痛颤巍巍地笑道:“主人,这条手臂若是废了,只怕任务就要让主人失望了……”
叶安歌颤抖的声音传入耳膜,慕容焕蓦然回神,立刻便松了手。
青紫色的痕迹清楚地印在莹白的肌肤上,叶安歌不动声色地拉下袖子悄悄掩住,明明疼得厉害,连眼里都盛满了泪水,可她依旧笑着:“原来主人竟是听不得这样的荤话的,是我造次了,以后再不会犯,请主人原谅。”
慕容焕可是假笑的一把好手,可他第一次想要将这样虚伪的笑脸从叶安歌的脸上撕下,但他最终还是站着没动,然后,换了一种更加柔软亲昵的声音,缓缓地道:“安儿,你知不知道你说这些话的时候,我的心很痛?”
“真的?”叶安歌反问道。
“真的。”慕容焕回答得也很快。
可叶安歌却是愈发笑得假模假样了,道:“主人说过,不假思索说出口的话往往都不是真的。我虽然学艺不精,但主人说过的每一句话却还是能够记得清楚的。”
“那我要怎么说你才信?”
不知为何,叶安歌竟从这句话里听出了几分咬牙切齿的味道,慕容焕就是一头披着羊皮的狼,此刻惹怒了他绝不是什么好事,于是叶安歌低下了头,不再多言。
可偏偏慕容焕却不打算就这样放过她,叶安歌感觉到她的身子被拉了过去,靠在一个灼热的躯体上,一只手似乎从脸侧轻轻抚过,带着一股莫名焦躁的感觉。
叶安歌忽然感觉很想笑,是真的怕痒的那种笑,但不过一眨眼的工夫,眼前的人影便消失了,只有帐帘略微动了动,似乎有风吹过。
月明星稀。
真的要把这标记之物抹到楚博衍的身上吗?
从游猎回到京城已经一月有余,叶安歌始终没有真的听从慕容焕的命令,将瓷瓶里的香料抹到楚博衍身上。
瓶子里的液体就像是慕容焕此人一样,绝不可信。
经历了这么多事,叶安歌深刻地领会到,慕容焕说的话十句里有可能十句都是假的,他给的瓶子里就算都是普通药材,也可能在特定的巧合之下变成致命的毒药,而这一点,叶安歌一点儿也不想尝试。
叶安歌明白,慕容焕这招不过是用来验明她的忠心的,否则她已经进宫数月了,为何从未有叛党来联系过她?
他信不过她。
当然,她也信不过他。
叶安歌把玩着手中的瓷瓶,忽然很想笑,原来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,他和她都不信任彼此。
经过叶安歌的安排,邵晟元此时也已经进了宫,正如她之前所预想的那般,慕容焕对邵晟元这条线的安排是“按兵不动,见机行事”,其实说到底,就是拿不准叶安歌到底是哪头的,怕会误了他的大事。
既然信不过,为什么不杀了她?难道真的是因为情深义重,所以下不了手?
想到这里,叶安歌终于忍不住放声大笑——
江山美人,只怕在慕容焕的心中,美人永远抵不过江山。
正出神间,忽然见邵晟元行色匆匆地从屋外跑了进来,急吼吼地道:“常在,你快去看看攸宁吧,她……她快不行了!”
怎么回事?
叶安歌“噌”地一下站起来,满脸写着不可置信。
邵晟元神色哀伤,声音也有些哽咽,道:“其实她身子骨早就不行了,却一直拖着,也不让我告诉你……现在……现在只怕是油尽灯枯,快到头了……”
叶安歌身子一晃,连连后退了几步,右手向后一扶,撑在了桌面上,这才不至于栽倒在地,她脑子里满满都是邵晟元说的“攸宁不行了,攸宁不行了”……
怎么会这样?
叶安歌勉力打起精神,连忙去见了皇上,刚一进门便跪倒在地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皇上,昔日的一个旧友已病入膏肓,请皇上准许我前去探望。”
楚博衍将她扶了起来,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她如此惊慌无措的模样,忙问:“你说的这位旧友叫什么名字,现在何处?”
叶安歌回答道:“她叫攸宁,被楚恒王收了做偏房,现在楚恒王府中。”
楚博衍顿了顿,道:“既然是楚恒王的人,是该去看看的,我让人备了车马送你过去。”
于是迅速换了车马,叶安歌带着邵晟元便上了路,这一路上,叶安歌都在听邵晟元讲着她不知道的那些事情。
“御医今儿上午才去过,把过脉以后就直摇头,说是再没有办法了,让赶快准备后事。后来,攸宁却是清醒过一阵子,已经没力气说话了,就在我手心上缓缓写字,一笔一划地写着你的名字。”
邵晟元说到此处,略微停了停,掀开车帘往外看了看,叶安歌只见他抬起右手,快速地在脸上抹了一下,再转过头来时眼睛通红,似乎是不想让叶安歌看到,他连忙低下了头,继续闷声道:“自从跟了楚恒王,她对你一直心中有愧,不敢与你相见,心里却又一直挂着你念着你,只盼着你好……如今马上就要撑不住了,无论是是怨她恨她,我只求你让她好好地走……”
邵晟元每说一个字,就像是在叶安歌的心里划上一刀,这一路她已经哭成了个泪人,好不容易到了王府,便叫门房直接通报说要见攸宁。
那门房消失了片刻后,便来带路。
叶安歌没来过慕容焕在京城的王府,只觉得比别院略小些,更精致些,但府里的布置与别院无异。
一路行至攸宁所在的院子,叶安歌推开一间的房门,浓重的药味扑面而来,在这炎热的夏天,屋子里居然还点着火盆,而攸宁就躺在床上,双目紧闭,头上放了一块毛巾,整个人已经瘦得形销骨立,哪里还有以往的半分娇艳。
叶安歌一见她这样,眼泪更是控制不住,大滴大滴砸在地上,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坐在床头,又让下人们将门窗都打开,而后伸手握住了攸宁的一只手,轻轻地在她耳边唤:“攸宁,攸宁,我来了,你睁眼看看我,攸宁……”
叫了也不知道多久,攸宁终于缓缓睁开了眼睛,又过了一会儿,她的眼睛里才有了几分光芒,酝酿了许久,才终于说出一句话来,“我……莫不是在做梦吧?真的是你吗……”
叶安歌眼里噙着泪,一把捉住她的手,摁在自己的脸上,笑着道:“是我,你看你,难得我来看你一次,你却睡懒觉赖在床上不起来,我叫人将门窗都打开了,偏让太阳爷爷照照你的屁股,羞羞你。”
攸宁凝视着叶安歌,过了一会儿才闭了闭眼,缓缓地道:“也好,这样我能看得清楚些,你且扶我起来,让我靠着你说话。”
叶安歌连忙站了起来,坐到床头,小心翼翼地抱起瘦弱不堪的攸宁,让她靠在自己身上,又将锦被往上拉了拉,好好地裹住攸宁,然后用双手环住她的身子,道:“这样好吗?”
攸宁的脸色本来比纸还要苍白,此刻不知怎的却有些泛红,她闭了一会儿眼睛,深深地吸了几口气,才挣扎着从被褥下面掏出一个平安符来,像是怕叶安歌拒绝似的,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将平安符塞进她的手中。
“这是我去庙里求的,送给你。”
叶安歌只见那平安符上绣着字样,正面是“幸福安康”,背面是“长歌万里”,这样诚挚的祝福,这样精致的绣功,一看就是攸宁特意为了她而做的。
叶安歌再也忍不住了,眼泪扑簌簌地滴在攸宁的手背上,却还是笑着道:“你这人,怎么不求我大富大贵,腰缠万贯呢?”
攸宁疲惫地笑了笑,道:“我觉得这两句更适合你一些。”
叶安歌紧紧握住手中的平安符,“幸福安康”,“长歌万里”,两句再简单普通不过的话却是攸宁替她去求来的,是比任何人都要了解她的攸宁送给她的祝福,是极少有人真正了解的,她的心愿。
攸宁说了这几句话,用了大半的力气,靠在叶安歌的身上喘了一会儿气,这才努力睁开眼睛,看着叶安歌道:“安歌,我一直都很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……”
叶安歌摇摇头,眼泪根本止不住,含混不清地道:“不,你从没有对不起我。”
“我……知道你喜欢王爷,却还是占了你的位置,让你进了火坑,我……”攸宁轻轻缓缓地道。
“别这么说,就算王爷不娶你,他也不会……娶我……”叶安歌紧紧握住攸宁的手,泪如雨下。
攸宁闭上双眸,眼角处滑下两滴晶莹的泪珠来,道:“由爱故生忧,由爱故生怖,你和王爷本是天造地设的一双,你念着他,他也想着你……”
听到此处,叶安歌心里莫名一颤,攸宁又继续道:“可我明明知道你们的情意,却还是忍不住迷上了王爷,就算知道他心里装着的那个人不是我,也还是忍不住地想要守在他的身边,伴着他……”
叶安歌眼睛里通红一片,两只眼睛肿得跟核桃似的,轻柔地出声安慰:“攸宁,这不是你的错,我和王爷……自始至终都是有缘无分,无论我做了什么,又或者你怎么做,都没有办法改变这个事实。”
叶安歌这话并不只是说出来安慰攸宁的,而是事实如此,她也不过是实话实说而已。
听了叶安歌的这句话,攸宁那双悲戚的眸中终于露出一丝释然来,她挣扎着又从被褥下摸出一样东西来,递给叶安歌,道:“你还记得这支簪子吗?”
“记得的,我记得的。”叶安歌低声呜咽道,攸宁递给她的不是它物,正是还在别院那时,慕容焕赏给攸宁的“攒珠青玉簪”。
攸宁看着叶安歌手上的攒珠青玉簪,眸中似悲似喜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