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岑家大姑娘和崔尔文的事情果真叫沈白焰言中了,外头只传了岑家大姑娘病逝的消息,其余一概没有,便是有些细小的风声,也是街边巷角刮过的一点风,起不了大风浪的。
“咳咳,咳咳,就这样折掉了一个大姑娘,岑家竟也肯?”曾蕴意靠在床边咳了两声,忙用手绢死死的捂住口鼻,好不容易缓过来之后,十分唏嘘的问。
宋稚将这件事儿的内情告诉曾蕴意,原是想引她想些旁的事情,不要过分忧虑,如今见她有了兴致,也顾不得对死者不敬,只道:“听说崔家也舍了不少银子,崔尔文又立下血书一份,称自己以后绝不会对不起崔岑氏,这事儿也就这么过去了。”
“人命真是薄啊。”曾蕴意忍不住叹道,“你身边那个瞧着神采奕奕的小丫头今日怎么没来?那日她忙前忙后,替府上的大夫寻来了短缺的药材,儒儿的病这才缓和了,说起来还没谢过她。”
宋稚张了张口,压下了菱角好心办错事的缘由,只道:“嫂嫂谢谢我便好了,多请我吃两盏茶水吧。”
“哪还少你一杯茶水?”曾蕴意笑道:“我想着,还是赏她一袋金豆子吧?”
宋稚拗不过她,点点头道:“那丫头有福气了。”
此时蝉衣端了药来,却被曾蕴意斥道:“不是让你去看顾儒儿,怎的又回来了?”
蝉衣咬了咬下唇,似乎有些委屈,道:“老夫人那里都是丫鬟婆子,团团的围着少爷。您这边人换了旁人伺候,奴婢不放心。”
宋稚瞧着蝉衣的神色,心里有了几分揣测,她赶在曾蕴意要斥责蝉衣之前,道:“嫂嫂,我先去更衣。”
曾蕴意点了点头,憋住了自己的话头。
宋稚出了门之后却没有去偏房更衣,只是站在院子里等着蝉衣出来,蝉衣伺候完了汤药,见宋稚立在院子里,心下便有几分明了。
“王妃。”蝉衣福了一福。
“可是娘亲那里的人给你什么刁难了吗?”宋稚开门见山的说。
蝉衣对宋稚向来很有好感,知道她与曾蕴意交好,不会偏帮林氏,但即便如此,也不好直言,道:“无妨,都是为了小公子好。”这话便是默认了。
林氏有些埋怨曾蕴意处事不当,所以连带着下边的人也看蝉衣不顺眼。
这倒是也不算林氏无理取闹,儒儿被生产之事惊扰,却有曾蕴意思虑不周的错处在。
宋稚默了默,只道:“你且忙去吧。”
儒儿一直发着低热,也请了宫里的大夫来瞧过了,一剂药灌下去,只管了得了半日的安宁,低热反反复复,儒儿没过几天就已经瘦的像一只小猫儿了。
他甚至连猫儿还比不得,吃足了奶水的猫儿比他还是要健硕上几分的。
曾蕴意每每撑着病体去林氏那里瞧过儒儿,回来都要背过人哭一场。
宋翎这几日身上虽有公务,每日早早的出了门,可也想着能早去早回,好在这寂静且容易惹人多思虑的夜晚,能多陪陪曾蕴意。
只是今日却是不巧了,他在家中用过晚膳之后,却听人来报,说是他的一位手下,遭人诬陷惹上了一桩极为难缠又蹊跷的桃花劫数,若是一个处理不好,怕是要背上人命官司。
“你怎的来了?眼下天气还是这样的凉,你又才是刚出了月子。夫人宽厚,早早就免了你的请安,何必来受冻呢?”宋翎刚出院门,迎面便撞上了抱着孩子的柔衣。
原来说是把这孩子给林氏养育,只是林氏现在忙于照顾儒儿,而曾蕴意的身子又不好,所以这孩子还是暂时在她自己身边养着,日后再做安排。
“妾身方才带着孩子去给老夫人请安,想着生产那日夫人对妾身无微不至的看顾,这才能平平安安的生下这孩子,孩子都满月了,可还未见过夫人呢。妾身本想请您给孩子起个顺嘴的小名儿,可见您太忙了,便斗胆自己想了一个,只怕是有些土气。”
柔衣小心翼翼的掀开襁褓,将孩子递到宋翎跟前。
宋翎下意识走下台阶给孩子挡住了风,见到孩子幼嫩可爱的面庞,他心里便不由自主的涌起几分柔情,“取了什么名?”
“虎头。”柔衣瞧着宋翎恬淡温润的神色,心里很是愉悦。
这个名儿瞧着像是随意起的,但实际上,柔衣也是仔细揣摩过的,宋翎现在最盼着孩子什么?唯有身体康健,百病不侵这一点了。
“呵,”宋翎轻笑一声,“好,虎头虎脑,身体硬朗如虎,就叫这个吧。”
柔衣福了一福,道:“那妾身进去了。”
宋翎略有迟疑,他担心曾蕴意看到虎头会想起儒儿,但若不让孩子见她,却也说不过去。曾蕴意毕竟是一家主母,她才是虎头的母亲,哪有不见之理?
这样想来,故而宋翎只是道:“不必逗留太久,礼数到了就好,夫人身子不好,切莫误了她休息。”
“是。”柔衣顺从的说。
宋翎略扫了虎头一眼,便离去了。
柔衣直起身子,瞧着宋翎的背影,面上露出了一丝得意。
柔衣来的时候,曾蕴意刚用过汤药,屋里萦绕着久久不去的苦味,蝉衣正捧着香盒往香炉里边添,一股子浓香得有些呛人的味道从香炉里腾升起来。
柔衣忙将虎头往后藏了藏,但似乎是觉得自己这动作太不尊重了些,又欲盖弥彰的朝曾蕴意的方向转了转身子,讨好的笑了笑。
她的这番动作莫说曾蕴意,连蝉衣都从眼角余光中看了个明明白白。
蝉衣掂了掂这装着香粉的红木盒子,对看管香料的丫鬟道:“怎的觉得这兰脂香少了些?”
丫鬟知道这句话的厉害,忙跪下了,急道:“蝉衣姐姐,没有的事儿。”
“没有就罢了。这香料是夫人的爱物,一两可就要十两银子,寻常俗人用不得也识不得这好香料,你是夫人身边的,多少也该有些见识!”她这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说下来,室内俱是一静。
“是,奴婢一定好生看管。”丫鬟忙不迭得说。
只瞧蝉衣这话一说,受到敲打的却是两个人。柔衣的脸色霎时间就不大好了。
曾蕴意一句话也没有说,只稳坐在上首品茶。
她虽性子和顺,心肠又软,可也不代表能由着旁人随意轻贱了。因着儒儿的事情,她对柔衣到底是少了几分好感,再见她儿子白白胖胖的模样,心里更是酸的不行。
不过因着孩子怎么说也是宋翎的孩子,曾蕴意还是让蝉衣取来了自己先前就备好的一个长命锁项圈,这可是赤金打造的,除了坠子上的玉料次了一等外,与儒儿的那一个项圈并无两样。
要知道,儒儿上的玉料可是曾蕴意的嫁妆私物,是曾府的家传之物,唯有血脉亲近者方能得,柔衣的这个庶子,自然是没有了。
柔衣笑盈盈的接了那个项圈,半跪着对怀中懵懂无知的婴儿,道:“快,快谢谢夫人。”也不知是一时口快,还是心存故意,柔衣让孩子唤曾蕴意夫人。
“姨娘错了,是谢谢母亲。”蝉衣极快的说,仿佛早早备好了这句话,要堵上柔衣的嘴。
从前柔衣陪曾蕴意回她外祖家谢府,那谢老夫人从不愿庶子庶女叫她母亲,都是喊做夫人。
柔衣也是抱着试探的心思才说了这话,没想到叫蝉衣一句话给打了回来。
她这才觉察出曾蕴意的态度与往日相比有些不同了,“夫人莫怪,自己称呼您称呼惯了,一时嘴快。”
“不妨事。”曾蕴意神色平静的说,仿佛还是那样的好性子。
她慢悠悠的说:“等儒儿身子好了,两个哥儿放在一处教养,便是一样的。”
柔衣只垂着脑袋,道:“夫人的打算自然是极好,也极为周全的。”她知道蝉衣正瞧着自己,面上断然不敢露出一丝不快,只敢这样谨小慎微的说。
“嗯。”曾蕴意朝蝉衣伸出了手,示意她来扶自己,道:“我也乏了,你且去吧。”
“是。”柔衣如闻大赦,在婢女的搀扶下沿着墙边走出了院门。
柔衣现在居住的院子虽小,但是还算雅致,对她一个姨娘来说,称不上是薄待了。
可柔衣还是心有怨气,她怨曾蕴意在自己生产过后,浑身痛楚未褪的时候就将自己挪出了院子,而且还是衣衫不整的卷在一条被子里,由小厮运出去的。
柔衣的婢女听到她咬牙切齿的说着曾蕴意是一个多么面善心恶之人,忍不住道:“姨娘,那日是都尉让人把您,啊!”她话未说话,便挨了一巴掌,她不敢说话了。
柔衣扶着摇篮边,瞧着虎头酣睡的模样,目光落在了曾蕴意所赐的那个项圈上,项圈上的坠子明显没有儒儿脖子上的那个坠子来的润泽。
柔衣轻嗤一声,心想:‘这孩子若归了她养育,她定是不会一碗水端平,我已经给她当了半辈子的奴婢,难不成我的孩子也要给她的孩子一辈子当陪衬不成?’