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百无聊赖,陈放去了一趟县城。回来时候,路过宋发财的砖瓦窑场,就顺道拐了进去,砖瓦窑场里很是忙碌,一群光脊梁的男人在忙着脱坯。原来高高的黄土岗已经被蚕食了大半,烂砖和煤渣堆满了一大片。几只高大的烟囱冒着浓重的黑烟,象几条黑色的巨龙伸向天空,与天空的白云链接。
陈放进去转了一圈,没有见到熟人,也没有人搭理他,光脊梁灰突突的男人说着听不懂的方言。
陈放看看远处,被蚕食的黄土岗上,孤零零的几间破房子,还是原来青年队的房子,几年过去了,房子越发的破败,只是那几株苦楝树越发的茂盛,那不就是丁大憨的住处吗?不知道为什么,一进到这里,陈放就想起货叔的故事,故事里的红狐狸,还有那个神神道道的丁大憨。
陈放走到土坡跟前,土坡因是大型机械挖的,非常的陡峭,陡峭的土坡上,有一行凹进去的坑,应该是人上去的路。时间久了,凹坑光滑明亮,陈放顺着凹坑,吃力的爬了上去。还是那几间屋子,屋子外面堆满了捡来的垃圾,有纸箱子.塑料瓶。
一只大黄狗叫了起来,陈放不敢靠近,远远的站着。
一扇油漆斑驳的木门“吱”地打开,胡子拉碴的一个老汉立在门口。“进来吧,我早就在这里等你。”
陈放仔细端详,确实是丁大憨,几年不见,丁大憨显得老多了,满头脏兮兮的花白头发,面部布满了不知是尘土还是什么,陈放知道丁大憨脑子不正常,就没有计较他刚才的话,或许他是认错人了吧。
陈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,这个脏兮兮院子,来的人应该很少。
“进来吧。”丁大憨又说道,一边呵斥那条大黄狗:“别叫了,小狐。”
小狐听话地摇着尾巴,象在迎接晚归的主人。
反正没有什么事情,陈放就进了院子,在垃圾中穿行了一段路,来的房子面前,随着丁大憨进了屋子,视线猛地暗了下来。
“我这里很少来客人,除了岗上下来撵我的人来过,你是第一个来这里的人。”丁大憨说道。
听丁大憨的话,感觉不到他是一个不正常的人。
适应了黑暗,陈放看到,屋子里还算干净,一张桌子,一条长凳,一个木床。几乎所有的家具上面都有编号,还可以依稀看到那个年代的语录口号,这些东西应该都是青年队时期留下来的。
“坐,坐。你先坐,我给你烧茶。”丁大憨兴奋的向一个孩童,给陈放拉过来一条凳子,又用衣袖擦了擦。
陈放看到,丁大憨到了院子,在有三块砖支起的一个锅里倒上水,点燃树枝,树枝冒出淡淡的香气,噼噼剥剥的燃起红色的火苗,愉快地舔舐着黢黑的锅底。
不一会儿,锅里冒出白色的氤氲,丁大憨王锅里不知道放了一些什么,像黄色的树叶,还有一些树根样的东西。
丁大憨端了两个粗瓷大碗,里面是黄色的汤水。“喝吧。”丁大憨说道。
陈放端起碗,喝了一口,有点苦涩,青草的嫩。“这是什么茶?”
“不是茶,是树的叶子和根。”丁大憨嘿嘿笑着说。
喝了几口,陈放觉得茶水变得甘甜,浓浓淳淳的。心想,这个丁大憨还有如此的绝技,越发引起了他的兴趣。
“你喝茶,我去煮饭,今天晚上就在这里吃饭,一定的。”丁大憨又说道,样子像在恳求。
陈放想反正没有什么事情,就依了他。
丁大憨出去转了一圈,抓来一只大红公鸡。丁大憨突然跪在地上,向东方还没有升起的模模糊糊的月亮拜了拜,手里用力,大红公鸡就翻了白眼。
丁大憨直接将大公鸡扔进了盛着茶水的锅里,在里面烫了一会儿,拎出来,三五下就把鸡毛拔去。将内脏取出,放进了一些蔬菜,用一根棍子穿了。
把树枝点燃,丁大憨就把鸡子在上面烤,大公鸡流出的油滴落在火苗上,红红的火堆上立即燃起一团耀眼的火苗。
太阳渐渐的沉入地平线,月亮升起来,在东方像一个巨大的红盘,悬在远处灰蒙蒙的村庄上空。微风吹来,竟有丝丝寒意。
“好了,好了,来兄弟,吃吧。”丁大憨叫到。
陈放走出屋子,味道一股沁人心脾的清香,一个面盆上面放了一块木板,木板上面两个大碗,一碗鸡,一碗青菜,两个小一点的碗里盛了黄色的液体。
“来,来,兄弟,好久没有来客人,好久没有人陪我喝酒了。”
席地而坐,丁大憨将一只鸡腿递给陈放,陈放尝了一口,别样的滋味,真不知道这个丁大憨是怎么想出来这样的做法。
“喝酒啊!这是岗下一个老伙计酿的,正宗高粱大曲。”丁大憨说道。
陈放喝了一口,火辣辣的滋味一直浸入腹腔。
“好啊。”丁大憨自言自语道,喝了酒的脸庞绯红,两只眼睛熠熠生辉。
“这么多年,你一直就这样过吗?”陈放望着丁大憨说道。
“这样不好吗?很好啊!”
“你应该成一个家啊!”
“这就是我的家,多好的家啊,可惜,他们要赶我走,我不走,这里是我的家,我不走,这里有小狐,还有小狐她娘。”丁大憨喃喃的说道。
陈放忽然有点毛骨悚然,这里分明就他们两个,怎么突然就蹦出了小狐她娘。
“小狐是谁?”陈放问道。
“喏,就是她。”丁大憨指了指面前的那条大黄狗。“她就是小虎,不是老虎的虎,是狐狸的狐,狐仙的狐,狐妹的狐。小狐跟了我二十多年了,变成了老狐了,不过她还是我的乖乖,我的小乖乖。她娘托付了我,叫我好好照顾她。”
陈放觉得丁大憨要么喝多了,要么精神又不正常了。就试着问道:“这里真的有狐狸?二十多年前,你们真的抓住了狐狸?”
“真的,他们把她害了,杀了她,还要杀了她的孩子。”
陈放想起了货叔讲的那个故事,那个雨夜,真的发生了什么?那五只小狐狸到底去了哪里?
“那几只小狐狸去了哪里?”陈放突然问道。
“走了,跟着他的妈妈走了。”丁大憨已是醉眼惺忪,说道。“他们的妈妈很漂亮,火红透明的衣衫,大大的眼睛,皮肤很滑。”丁大憨好像有回到了那个雨夜,沉浸的一种迷幻的境界。
“你怎么就知道她就是那只被你们打死的狐狸,”
“就是的,她亲口给我说的,她来找我就是来要回她的孩子的。她的孩子我照顾的很好,她为了感谢我,过了几个月还来看我,送我了一只小狐。”丁大憨说。
“那只小狐哩?”
“喏,就是它。”丁大憨指了指面前的那只黄狗。“她来的时候是一只小狐,长大了就是她了。”
陈放觉得丁大憨已经语无伦次了,怪不得别人说他是一个神经病。
“她说,这是她和我的孩子,是大自然的孩子,要我好好照顾她,她会经常来看她的。她每到下雨的夜里,就会来,没有声音,会带来几滴雨水,黎明,又悄悄的走,没有一丝痕迹,没有脚印,只有我能感觉到她的到来。小狐跟了我快二十年了,她还是那么年轻,她的妈妈一直没有改变,很漂亮,大大的眼睛,光滑的皮肤。”
“那只红狐还来吗,最近?”陈放问道。
“每年她都会来的。快来了,今年她快来了。”丁大憨又喃喃的说。
陈放有点毛骨悚然,月亮慢慢的升起来,远处的村庄在灰蒙蒙的树木覆盖下是模糊的,间或有一辆汽车在远处的公路上发出两点光亮,岗下的拖拉机仍在轰鸣,陈放甚至能够感觉到一块块的岗土轰然落下的沉闷的响声,现代化的机械在贪婪的吞噬着千万年的沉积黄土,几千年的景色在瞬间改变,而且永不复返。
“我该走了。”陈放不想再与这个间歇性精神病患者聊,他的世界停留在二十年前。二十年前的那个雨夜。他一直没有走出,那个神秘的雨夜一定伤害了他,刺激了他。就连那只狗也是停留在二十年前。一只狗能够活二十年吗?应该不会吧。
“不要那么急吗?再吃点,天还早哩。”丁大憨有点失望地说。
“不了,我该回去了。”
丁大憨无限留恋地望着陈放,说道:“好吧,你走吧,慢慢的走”
丁大憨一直把陈放送到那个笔直陡峭的土坡前。
陈放到了坡下,抬头看见丁大憨仍在上面望着他。
“不要靠近那个窑,它会开花的。”丁大憨突然说。
在家呆了十来天,庄稼地里施过一轮肥之后,村民们开始闲了下来。陈放一直在村里,有人开始用异样的眼光看陈放,陈放也觉得无聊,就骑自行车到了镇里,来到供销社,见大门紧锁。陈放不明情况,就一路打听,找到了刘新风家,
刘新风正在洗衣服,看到陈放,有点吃惊,就把陈放让进了屋子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