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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十四章 醒来
萧嵘是在太子十岁那年,春猎时不慎坠马的。
这次意外让他受了很重的伤,他终日昏沉,他睁不开眼却又能听见身边嘈杂的人声。他想着还好,自己多年来已经为太子选好了人马,永宁侯府为了沈宁也会全力支持太子,所以就算自己现在一命呜呼,太子也可以顺利登基。
后宫里的那些嫔妃每日里都会过来,太后将人都拦在他的寝殿之外,那些嫔妃每日来一趟又进不来,就跪在殿外嘤嘤哭泣一番才会离开。
萧嵘听着那些哭声,心知那些嫔妃多半不是为了他的生死而哭,而是为了她们自己今后的日子而哭。他只有太子这一个孩子,这些无子的嫔妃们在太子登基后会被送到皇家寺庙青灯古佛一生。她们在宫中虽然没有恩宠,但也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,谁又愿意素衣缁帽地念经吃斋渡过余下的岁月。
他忽然想到了沈宁,沈宁死后,他并没有再纳新的嫔妃入宫。
贤良淑德四妃之中,德妃梁邵月在沈宁死后被赐死,剩下的三妃位份在宫中最高,多少都瞄上了那空下来的皇后位置。其中以良妃以及其娘家蹦跶地最欢,一封封请旨封后的折子递了过来。他烦得狠了,就把跳得最欢的几个人的官职给撸了。良妃这才慌了神,穿着素衣白裙跪到他居正殿外脱簪谢罪来了。他将良妃降位三级贬为贵人,移出了所居的飞仙宫,改居青桐院。看到上蹿下跳谋求皇后之位的良妃落到了这个下场,后宫之中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。
之后的日子里他满心就是要照顾、教育好太子,也没有再临幸后宫了。但是因着德妃处死、良妃降位,居然朝堂上再没有人企图参与他的后宫事了。
夜深人静时,他偶尔会想到如果在他即位初始,他便使出这般手段,是不是最后他和沈宁就不会闹成这样了。
他和沈宁最后一次相处,也是激烈得争吵。可是这样的争吵在他还是太子时是不曾有过。他和沈宁也曾有过琴瑟和鸣、如胶似漆的好日子,那个时候即使沈宁迟迟无孕,他们的感情都一直很好。
如果知道那场争吵会导致沈宁生下孩子死去,他不介意提早赐死德妃求得她的原谅,或许她不会原谅他,至少她不会就这样死了。但是世上没有后悔药,现在想得再多都不过是枉然了。
于是他和沈宁最终却走到了那样的地步,沈宁连最后弥留之际都不愿意再见他一面了。
不知道,等他熬不住过去了以后,在地府幽冥是否还能再次遇上她。
终于在一日里,他感觉身子很沉重,慢慢失去了知觉。
待他再次恢复知觉睁开眼时,竟发现自己又身在东宫之中,躺在那张他躺了多年的床上。
“嵘儿。”皇后已经在萧嵘床前守了几日,已然憔悴得很,但此时见萧嵘竟然缓缓睁开了双眼,她惊呼出声。
“母后。”萧嵘的视线渐渐变得清晰起来,看清坐在床前的人竟是太后,只是太后看起来竟年轻了很多,他开口欲要说话,却发现嗓子居然哑了。
“你睡了快半个月了,先别说话。”皇后顾不上叫人,自己起身去倒了杯水过来,小心喂给了萧嵘喝下。“先喝点润润嗓子再说。”
“母后。”萧嵘清了清嗓子,才感觉说话利落了些,却也慢慢觉出了不妥来。眼前的人虽是他的母后,可是却是他父皇尚还在位时的模样。他自己小心抬起手来,发现面前的手掌还有些纤细,更像是一副少年人的身体。“我这是怎么了?”
“春猎队伍返程时,邙山上落下巨石砸到了你的车驾,有碎石击中了你的头颅致使你昏迷过去。”皇后让人赶紧去把萧嵘醒来的消息告知皇上和萧崇。“那以后你一直昏迷不醒,我得让人送点清淡的粥过来,你昏迷了这么久该要进些东西才是。”
皇后说罢起身出去吩咐,萧嵘自己抻着手臂直起身来,伸手取过了刚刚那杯水。杯中还留着一层浅浅的水,足够倒映出此时手拿着杯子的人的影像。那影像是一个俊俏的少年,少年似乎额上有伤,被人包扎上了。
萧嵘睁大了眼睛,杯子里倒映出的那张脸正是他的脸,不过这张脸是他十几岁时的模样罢了。萧嵘性子深沉,转瞬之间心中思绪已经百转千回。
“嵘儿,你怎么了?”皇后返回寝殿中,发现萧嵘撑着身子拿着杯子,对着杯子发呆。“可是还要喝水?母后来给你倒。”
“没事,母后,我喝下这一口就好了。”萧嵘再往杯中看了一眼,他已经决定将此事隐下,这等神似诡谲之事常人只怕难以接受,他将杯中残水一口饮尽。
“母后。”这时,萧崇自殿外大步流星地走进来。
“大哥。”萧嵘再次见到了萧崇,立刻喊了他一声。
前世萧崇在萧嵘即位后的第二年,为了逼着齐王自己离京去往藩地,他自请带着妻儿前往藩地。此后也是多年不曾入京,虽说萧崇就藩的藩地也是萧嵘精心挑选之地,水土丰饶、气候适宜,但是导致亲生兄长多年不得归京,萧嵘对他总是有些愧疚的。
“三弟。”萧崇见萧嵘果真醒了过来,笑着过来拍拍萧嵘的肩膀。“你这小子若是听我的话,勤于练武锻炼身体的话,也不至于会昏迷这么久了。”
“你尽瞎说,嵘儿可不像你,他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。再练武,你还让不让他休息了。”皇后嗔道,打了长子一下。如今萧嵘醒来,她心上的一块重担总算是卸了下来,也能轻松地说笑了。“你这孩子。”
“大哥,这次意外可追查下去了?”萧嵘多疑,齐王多年来都惦记着太子之位,在他即位后,还联合淑妃找着各种理由,迟迟不愿意就藩。直到萧崇主动去了藩地,他畏于朝廷议论只好就藩去了。这次意外,萧嵘自然想到了齐王。
“我查了,但是暂时还查不出来什么头绪。”说到这次的意外,确实巧得出奇。那一块底部风化的巨石,就是这么巧地落下,只砸中了萧嵘的车驾,可是近在咫尺的其他车驾却都无受损。“如果真是背后有人作祟,那人手段也是十分高明了,竟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。”
“多谢大哥在外为我奔走了。”萧嵘由衷向萧崇道谢。
“说什么谢,你可是我的亲弟弟,不为你做这些事我还能为谁做?难道为了老二吗?”萧崇说到齐王,也有些义愤。“他和淑妃娘娘还敢在京中散布你重伤不治、已经弥留的消息,还好我察觉地及时,派人将撒播谣言的人一一扣下。”
“所以就算我这次的意外出事与二哥并无关系,可他也决定趁火打劫一番。我若是死去了,他也好有机会争取一番太子之位。镇远侯府可有异动?”
“镇远侯和世子可不傻,明明父皇全力压下你出事的消息,他们要还是还为了老二和淑妃出头,那不就触了父皇的霉头。不过还好,你总算醒过来了。老二的如意算盘,可是被你亲手打翻了。”
沈宁这几日来,心中总是忐忑不安,总感觉有什么事情要发生。可偏偏京城之中这几日很是风平浪静,本来还有太子恐怕性命不保的小道消息传了出来。可是晋王亲自出手,领了皇帝的谕令逮了几十个撒播谣言的地痞流氓丢进了大狱,谣言这才平息了下来。
身为太子少傅的沈怀源也日日去太子东宫点卯,期望着太子能够早日醒来。
沈宁正在花园的角亭里发呆,如意在花园里同绣姐儿、惠哥儿玩耍。小孩子独有的咯咯笑声,听着也蛮好听。
“小姐。”朱砂端着一碗药,小心翼翼地走过来。
原来沈宁昏睡多日,虽然最后是安然醒了过来,但是和安郡主终究是放心不下。又寻了京中的名医吕大夫前来为沈宁看诊,吕大夫依旧没诊出沈宁有什么毛病来。最后应着和安郡主的要求,到底开了些凝神静气的汤药出来,嘱咐沈宁服上一个月的时间,再保证多多休息即可。和安郡主亲自将朱砂唤到跟前,让她日日煮好汤药看着沈宁服下。
“总得又来了?”沈宁这几日喝药喝得烦了,一看见药碗就舌尖泛苦。“昨日不还一日一碗吗?我今早上不是才喝过了吗?”
“小姐,你忘记你今早起来时,后背都汗湿了吗?”朱砂坚持把药碗递到沈宁手上,盯着她喝尽了碗里的药。“那吕大夫说过了,你若是出现夜间盗汗的情况,就要每日多饮一碗药。这样有助保证小姐的休息,才能让小姐的身子好得快些。”
本来在花园里拉着惠哥儿撵着如意四处乱跑的绣姐儿,看到亭中正在喝药的沈宁,小短腿捣腾着就朝沈宁跑了过来。
“小姑姑,你在吃苦药吗?”绣姐儿扒着沈宁的手去看她手里的药碗,确定沈宁喝得是苦药,她甚是可怜沈宁。从自己随身的荷包里掏出一枚青梅蜜饯来,垫着脚就要往沈宁嘴里送。“小姑姑,甜甜嘴。”
沈宁俯下身,让绣姐儿把蜜饯送到她嘴里。
“嗯,真甜。”沈宁搂住了绣姐儿的肉身子,好一顿亲香,又惹得惠哥儿和如意看红了眼,争先恐后地跑过来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