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跟在李承昊身后进了品梅居,才发现孟君役已等在里面,零落的心跳不由地加快,放在膝盖上的双手都不自觉地搅在了一起。
孟君役近乎贪婪地看着她,从那日之后,他们都在养伤,他不止一次地想过去看她,不顾礼数不顾教条,只想着能亲眼看看她就好。
大战中零落在他耳边说的话,就像一声惊雷响彻在他心间,以至于他每次一想到她,心尖都会颤抖。
一想到她从自己臂间滑落,他的心就如刀割一般,他怨恨自己没能护她周全,都恨不得自己能替她去疼去伤,去断手断脚!
在这一个月里,他不能去看她,不能打听她的情况,只能压抑着自己的心,一遍一遍地乞求上天,只要能换取她的平安,哪怕减寿十年都愿意。
后来,陆攸宁再来的时候,总会有意无意地说一说零落的情况,知道她生命无忧,他的心才稍稍安定一些。
孟君役早知道自己对零落的感觉不一般了,他甚至不清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,直到看到她淡然离去,他才惊觉自己从来没有为一个人如此担忧过,他的心从来那样痛过,那种痛楚就像是被人攥住了心脉,揪紧的酸楚的。
今日在花园里的匆匆一瞥,他差点连最后一丝清醒都挣脱了,就像现在,她一出现,他的目光就转不动了。
“多谢公子的救命之恩。”零落微微提着心,半垂着眼道谢。
听到她的声音,孟君役才不自然地转了转眼,抱拳躬身,好像连话都不会说,只低低说道:“侧妃客气!”
李承昊的视线静静从二人身上划过,神色淡然地对孟君役说道:“君役也还受着伤,坐吧,不必多礼!”
各自落座,鹰扬亲自来奉了茶,李承昊才慢慢道:“今日这么急叫你们过来,主要还是想跟你们说说长宁侯的事。”
他看向零落,“王志半个月前已经将人交给了我,说是你一直要等的证人。”
零落点头,“是,那是漕运上的帮办,每一次长宁侯抽取出来的各地贡品,都由他负责移交转卖,是长宁侯的得力助手。也是顺着他才查到了桃花寺,当然,也就是为了抓他,颇费了些时日。”
李承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,说道:“你上次提到的军漕,也已经问清楚了,有那个帮办作为人证,长宁侯这次无论如何都逃不过去。”
零落只觉孟君役的眼光太过灼热,以至于她的耳根都在微微发热,思路也不如往日那般清晰,需要她掐着手指才能不动声色地说道。
“靖阳侯一撤,殿下应当要做好准备接手巡防营。”
李承昊剑眉一皱,“那个巡防营,能不能交给岳王?”
“按理说,也无不可。”孟君役好不容易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,收整了心思,说道,“可是,就我估计,岳王怕是不肯。”
“对。”零落表示认同,“文王一反,看似全是太子得利,而从不涉党争的岳王,却会对此越加反感。他自己不想涉入其中,却也见不得太子上位,所以,他应该会像以前一样,极力在陛下面前推举殿下。”
李承昊闭了闭眼,“我自幼离京,与这些兄弟都不亲近,与这个三哥更是,他是谦谦君子,我乃一介武夫,他如何会帮我。”
零落直直看了他好一会儿,好似为难了一阵,才缓缓问道:“有一件事,过去了很久,今日重提还望殿下见谅。”
“何事?”李承昊眉头紧皱,暗觉零落要说的这件事,怕是又是什么皇室辛密。
零落咬咬唇,“听宫中一位老嬷嬷讲,当今太子并不是陛下之长子,而且,据说岳王殿下的生母,也并非现在的梅妃娘娘,而是陛下还是太子时的良娣。据说当年这个良娣比太子妃后进府,但在陛下还未登基之时却最先有了皇嗣,加之良娣温柔贤淑,很得陛下宠爱。后来生下长子更是恩宠有加,只不过,皇长子生来体弱,不满周岁就夭折了。”
“不满周岁的孩子夭折是常事,这与岳王要帮殿下有何关系?”孟君役有些不解,停了一下又道,“还是说?这个孩子的夭折,不寻常?”
零落飞快地看了一眼李承昊,眸光中带着某种疼惜,轻轻道:“孩子夭折不少见,但据嬷嬷说,良娣后来再有孕时,便比任何时候都更小心谨慎,直到腹中胎儿长到五个月,这事才传出来。并且,这时侯的何良娣也刚刚失去她的长子。”
何良娣,零落唤了称呼,但此刻屋里的人都知道,那是被封妃之前的柔妃。
屋里安静极了,零落的目光从李承昊隐忍又暗沉的脸上滑过,继续说道:“几乎在同时,当今的太子殿下出世,长子次子相继夭折,这个太子,自然而然就变成了嫡长子。但是陛下是个念旧的人,即使两位皇子不在了,他们在皇子中的排行却一直保持着。”
李承昊喘了几口粗气,面如寒霜地咬牙说道:“三哥在出生时难产,良娣选择牺牲自己保全孩子。”
零落轻轻点头,“是!岳王后来便由当时分位相对较低的梅妃娘娘抚养,母族势弱,又非嫡非长,岳王殿下才得以在梅妃娘娘的精心庇护下长大。”
“七皇子也是因为这样没了的?”孟君役低低问了一句,屋里本就低迷的气氛顿时变得更加压抑。
零落垂着眼,回答:“这些事都过去了三十多年,清楚当年事情真相的人本就不多,再加上被人处理过,知道这些事的,就更是少之又少。不过,既然我们能窥探其中的秘密,岳王也一定可以。”
“谋害皇嗣是大罪,皇后为了让自己的孩子占得长子之位,可真是无所不用其极。”孟君役感叹了一句。
李承昊冷哼一声,重重一掌拍在案几上,“还有什么事是他们做不出来的,稚子何辜!”
零落眨了眨眼,心下凄然。何辜的,岂止是稚子!
她吸了口气,收回了神思,问道:“长宁侯的案子,最晚什么时候能结案?”
李承昊没有回答,孟君役看他还陷在沉思之中,便皱眉说道:“下个月进行三司会审,结案呈辞会在那之后上表,长宁侯本就有爵位在身,至于何时执行?怕是要拖到秋后了!”
零落轻轻叹了口气,神情轻松了一些,说道:“事情虽然一件接着一件,但好歹该清的都清了。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陛下的龙体,说句不适当的话,殿下在这个时候应该多去宫里走走,我也会时刻注意宫里的消息,多去给定妃娘娘请安。”
李承昊冰冷的看过来,语气森森地说道:“不要把母妃扯进来。”
零落长睫轻闪,苦涩一笑,似是自言自语地说道:“身处深宫,又有何人可以置身事外!”
“你……”
李承昊正要发火,就被匆匆闯进来的鹰扬打断了。
眼见他变脸变色,呼吸凌乱的样子,零落的心里顿时咯噔一声。
“何事如此慌张!”李承昊微怒。
鹰扬白着脸咽了下口水,才道:“定妃娘娘突然病重,请殿下和侧妃即刻进宫。”
李承昊立刻站起,“究竟怎么回事?我早上去的时候,母妃还好好的!”
“殿下!”零落肃声打断他。
许是被零落眼里的镇静刺到,李承昊停了一下,就听零落平静地问鹰扬,“可有宫人来接?”
“有,是拂云殿的黄总管。”
李承昊瞳孔一缩,零落也已经看过来,美目一转,又看向孟君役,郑重说道:“有劳孟公子调动王府亲卫,在我和殿下回来之前,时刻注意王府周围的动静。”
接着,又对鹰扬说道:“将军马上去校场,一有什么消息,我会马上派人送信给你。”
李承昊看她沉着地安排,沉声道:“有必要这样吗?”
零落直直看过来,表情肃然,“当然有,陆攸宁下午刚进宫,这会儿让我们进宫去,怕不是什么好消息。”
传话说是定妃病重,来的人却是一宫主管太监,如此不合常理,答案昭然若揭,不止零落,李承昊自然也想到了。
“侧妃有伤在身。”孟君役当然也瞒不过的,首先就想到了零落。
李承昊一顿,说道:“你可以不必去。”
零落摇头,“娘娘病重,我可是唯一的儿媳,哪有不去的道理。走吧,不要耽搁了!”
此时,酉时刚过,万物静籁月朗星稀,零落与李承昊同乘马车从王府出来。
车顶的夜明珠照在零落的脸上,更显现得她的脸近乎透明的苍白,即使她在强撑着,也掩盖不住她此刻的疲惫。
“你就是不去,也不会有人说什么?”李承昊极力想忽略心中的那抹心疼,到声音中关切却无法掩饰。
零落弱弱一笑,“多谢殿下,我现在这个样子,众人皆知,既然娘娘还叫我去,肯定是有原因的。无妨,这一个月以来,伤已经养的差不多了。”
李承昊没再说话,但是淡漠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她身上,经过了这些事,他再也不能无视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,当然也更想知道她身上的秘密。
零落无视他的目光,只轻靠在车壁上闭目养神。一时无话,车里只闻碌碌的车辙声。
过了好一会儿,才听李承昊低低说道:“你上次深夜遇刺还有坠崖,都是文茵派人做的。”
零落没动,只低不可闻的“嗯”了一声。
李承昊看着她,又说:“其实在她动手之后,我很快就发觉了。”
零落还是没动,又“嗯”了一声。
李承昊双眼微眯,又道:“桃花寺遇险,君役请求出兵,我却坚持按兵不动。”
零落仍旧没动,还是只“嗯”了一声。
“你不怪我?”李承昊声音微扬,“毕竟你一直都算在帮我,可我的行为算是以怨报德。”
零落这才睁眼看过来,漆黑的眸子里一片淡然与坚定。
就听她清晰地说道:“文茵夫人跟随殿下多年,并非大奸大恶之人,只不过一时被嫉妒蒙蔽,殿下愿意给她机会改过自新,我为何要怪?
桃花寺的事,殿下只是很清楚事情孰轻孰重,在当时情况下,做出了正确的抉择,我为何要怪?
殿下以后也要如此,无论面对的是谁,无论面对多么难以抉择的事,都要保持清醒的头脑,要以大局为重才是为君正道。有时心狠手辣,才是致胜根本,殿下一定要记住!”
李承昊知道她说得对,却忍不住冷笑连连,讥讽道:“是啊,本王怎么能忘了,你原本就是这种人”
零落心中一凛,今晚李承昊特意将她与孟君役叫在一起商议政事,就是表明已将她看做自己人,以后也会给她足够的信任,所以他主动摈弃了身份。
可这一切,却只维持了短短几个时辰,他朝她迈出的步伐,就又缩回去了。
他对她的成见如此之深,让零落暗暗叹了口气,反正再谈下去也只能不欢而散,她索性又闭上了眼。
一路再无话,直到马车停在宫墙外,看到前来迎接他们的人,零落只觉哄的一下,全身止不住地瘫软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