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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过了几日,上一场的雪还未化净,天空又飘起了零星小雪花,虽然不大但无疑是在雪上加霜。
零落越来越受不住雪碳的味道,天越来越冷屋里的火盆却减少了一个,金玉便得了张妈妈的叮嘱,无事不准她下榻来,让她围裘烤火看书,性子都快养懒了。
这一日上午,零落突发奇想也逼着金玉跟她一起看书,两人正闹着,房门就“嘭”的一声,从外面推开来,吓了两人一跳。
金玉直接跳起来就掐腰出去了,片刻之后,尖细的声音就传来,“你这丫头是要干什么?慌慌张张地吓着姑娘,反了天不成!”
“是坠儿么?”零落温和地问了一声。
“是!”金玉应了一声,看着垂头掉泪的坠儿,越发气恼,又厉声训斥她,“你还委屈了,哭什么哭!”
坠儿抬头看她,被咬得樱红的嘴唇哆嗦着,抽抽搭搭地说道:“求姐姐让奴婢见见姑娘。”
金玉还来不及说话,就听零落温软的声音传来,“有事进来说吧!”
坠儿立刻就朝金玉蹲身行了礼,越过她进了里间,金玉装了一肚子的气,又不放心让坠儿单独跟零落待在一起,赶紧跟进去。
就见零落披裘坐在了竹椅上,再看坠儿,一言不发地跪在了她面前,恭恭敬敬地磕着头。
金玉一脸震惊。
零落也没说话,任她磕完了,才淡淡地说道:“你的心意我知道了,这礼我就受了,下去做事吧!”
坠儿仍跪在地上,只直起身子,她还在掉着泪,飞快地看了一眼零落,哽咽道:“从今日起,奴婢这条命,就是姑娘的了,奴婢誓死追随姑娘,刀山火海万死不辞。”
零落哭笑不得,说道:“你这孩子说什么浑话,我就待在王府里,说什么刀山火海,没那么严重,你好好的就行。”
坠儿哭得更凶了,拿袖子抹了一把脸,她一抽一抽的,一看就知道是在努力地止着哭声,却还是有丝丝呜咽声传出来。
零落指了一下金玉,说道:“将她拉起来,地上凉,生了病怎么办?”
金玉一头雾水,但还是上前去拉坠儿,劝道:“姑娘让你起来就起来,有什么话,起来再说。”
坠儿也是个犟的,摇摇头仍旧跪在地上,抽噎着说道:“奴婢九岁进府,不是爹娘将奴婢卖了,而是奴婢自愿卖身王府的,因为……因为要先来替绿竹夫人探路。”
“这……这……”金玉指着坠儿,又看向零落,半天说不出话来。
她虽然早就大概知道坠儿的身份,但这猛地一听她自己说出来,还是吃惊不已,但看到零落一副早已了然于胸的样子,就不止是单纯的惊讶了。
零落扯了扯身上的狐裘,看了一眼金玉,扬了扬下巴,“你听她说。”
就听坠儿吸了吸鼻子,继续说道:“家乡发了大水,别说粮食了,就是山上的草都被吃光了,奴婢跟着爹娘一路行乞到了京城,却连城门都没进来就被赶到城外二十里处的山洼子。
接着就有官兵来抓人,说是汉州已经到处都有人得瘟病死了,我们这些从汉州来的人都要抓起来烧掉,奴婢的娘正好就染了瘟病,爹娘怕的要死领着奴婢就逃进了山里。
再后来,就在山里碰到了钱府的人,他说,只要奴婢听他的话卖身到平亲王府当丫鬟,奴婢的爹娘不仅不会被烧死,也会请大夫给奴婢的娘看病。”
坠儿说完又长长抽了口气,向前跪走了几步,眼泪汪汪地看着零落,说道:“奴婢只是苦人家的孩子,他们说能救爹娘,奴婢就将他们看做大善人,别说只是卖身到王府做丫鬟,就算真的要奴婢去那烟花之地,奴婢也是肯的。
姑娘进府之后,林妈妈就来找奴婢了,奴婢深知姑娘是好人,除了透露一些杂事之外,就只把上次张妈妈和金玉姐姐说的话传出去了,请姑娘明鉴,奴婢真是半点坏心思都不敢有。”
零落表情淡淡的,眼神里却透着忧伤,看坠儿哭得凄惨亲自上前将她拉起来,替她整了整衣裳,又捋了捋耳边垂下的发丝。
说道:“我知道你是个好孩子,你以后安心待在梨苑,你爹的事……我很难过去晚了一步。但是你放心,你娘和弟弟,我已经让人安排好他们,等过段日子安定了,就带你去看他们。”
坠儿又要往下跪,被零落拉住了,声音柔和的轻哄着她,“不哭了,你还小,以后好好做事,不与坏人为伍就是报答我了,好不好?”
“奴婢谨记姑娘教诲!”坠儿抽回手,恭敬地蹲身行了个礼,“奴婢娘说,姑娘是奴婢一家的大恩人,让奴婢这辈子都不能忘了姑娘的恩德,还要奴婢把知道的事,都告知姑娘。”
零落浅笑着点点头,“我知道了,有机会转告你娘,她的心意我也懂,你还是个小姑娘,有些事就不要掺和进来了,好好儿过日子就行。”
坠儿却连连摇头,正色说道:“不,奴婢要说的,是关于绿竹夫人的身世。她是钱大人在外面生的女儿,钱夫人生性悍妒,出身又高,钱大人就一直不敢纳妾,后来遇到杏夫人,就一直将她养在外面,后来杏夫人便生了绿竹。
虽然她们母女一直没进钱府,但杏夫人漂亮温柔又善解人意,所以很得钱大人喜爱,连同绿竹从小都是按照大家闺秀来娇养的。
奴婢听说,绿竹夫人之所以愿意进王府来,就是想得了殿下的宠爱,继而让自己有机会认祖归宗,也为杏夫人谋个前程。”
零落听她说得头头是道且分毫不差,看向她的眼神就充满了探究之色,问道:“这些事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坠儿小脸僵了僵,双手局促地绞在一起,踌躇着说道:“奴婢被告知要做奸细的时候,心里觉得不妥,就暗地里跟踪过几次林妈妈,就偷听到了这些事。”
说完又马上瞪着眼睛恳求地看着零落,说道:“但是奴婢知道姑娘是好人,除了林妈妈来问,奴婢又实在没办法才说一些姑娘的事情,但奴婢绝对没有故意偷听姑娘讲话。”
零落刚想安抚她,却被金玉抢在了前头,“还说没偷听,上次我跟张妈妈在小厨房说的话,你是怎么知道的?”
坠儿小脸一白,急忙辩解道:“那是因为……那就是无意间听到的……奴婢真的没有故意偷听。”
见金玉还要说,零落连忙出声阻断了她,“好了,坠儿是个好孩子,不要逗她了。”
又对坠儿笑道:“我相信你,你刚刚说跟踪过林妈妈,那你一定知道杏夫人的住处了。”
坠儿重重地点头,“知道,奴婢可以带路。”
零落勾唇一笑,梨涡若隐若现,缓声道:“那倒不必,你明天去趟美人香,看看我新订的那只珠钗到了没有。那里常有各家的小丫头走动,你也去交交新朋友。”
坠儿灵动的眼睛眨了眨,像是想到了什么,脸颊慢慢红起来,咬了咬唇,郑重地点头福身。
“奴婢省的,姑娘放心!”
“嗯,下去吧!”
坠儿行礼出去了,金玉满头雾水地看着零落带笑的脸,孤了孤腮帮子。
零落好笑地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,“鼓成蟾蜍做什么?”
“呸,你才是蟾蜍呢!”金玉故作凶狠地瞪着她。
“有话就说,你瞪着我做什么?”零落又抱起熏笼往外面走。
金玉连忙跟上去,追问:“你到底做了什么事让坠儿倒戈的?”
零落望了一眼暗沉沉的天空,叹了口气说道:“都是些苦命的人,坠儿的父亲上月在码头被钱府的人殴打成重伤,她的母亲求到钱府去,结果不仅没得到救助,反而被人打了出来。
她父亲勉强熬了半个月就去了,她母亲越加觉得冤屈,就又带着儿子去钱府讨公道,没想到又被人将小儿子打成了重伤,眼看也要活不成了,我们的人就正好找到了他们母子。”
金玉啧啧两声,“好像也是挺可怜的,那钱府的人也是,明明知道坠儿在替他们做事,不看僧面看佛面,好歹也要给人家个说法吧!”
零落的眸子里冷光乍现,“那些人,怎么会管一个奴才的性命!”
转而又笑道:“也正是他们这种草菅人命的做法,才让我们有了可乘之机,金玉你说,这到底算是坏事还是好事?”
金玉习惯性地撇了撇嘴,“管它是好是坏呢,你不是也让人救回了一条人命嘛,说不定,若是她母亲再因为儿子没了又找上门去,也会被害死了也不一定,那这样算来,就是两条命,这总归是好事吧。”
零落望着天空想了一会儿,才展颜道:“此话也在理,我们总归也救回了一条命,说不定过些时候,我们救的,就不止一条命而已了。”
金玉又不明白了,看着零落的笑脸,也干笑着扯开了嘴角,突然想起了一件事,凑过来嘿嘿笑了两声,问道。
“你老实跟我说,你是从哪里找的人帮你在外面办事的。”
零落也学着她扯了扯嘴角,“不告诉你!”
说完转身进了屋,留下金玉在原地跺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