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听到平亲王召幸子佩夫人消息的时候,零落正在喂绿竹吃杏仁酪。
消息是棠庐一个洒扫的小丫鬟跑进来说的,动作之快,声音之大,神色之紧张,让夏草想拦都来不及。
小丫鬟刚说完,零落正端着勺子的手就剧烈抖了一下,雪白的杏仁酪洒了绿竹一身,绿竹自己也不知怎么被呛到了,咳得惊天动地。
屋子里的人都慌了,零落一边急着去帮绿竹顺气,一边去擦洒了的杏仁酪,手忙脚乱,很是狼狈。
“姐姐不急,等你好起来,才能侍奉殿下呀!”零落白着脸红着眼眶劝绿竹。
零落一下一下地轻抚着绿竹的胸口,她才终于慢慢缓过气来,脸上因咳嗽而涌起的潮红也慢慢褪去,面色就又变成了几乎透明的惨白,眼睛下的那一圈青乌也分外的明显。
她一把攥住了零落的手,才短短几天,往日那水葱似的纤手,就变成了瘦骨嶙峋的模样。
零落的视线落在上面,顿觉些许刺眼,连忙不自然地转开来,又劝慰道:“姐姐可是有话要说,不急,喝口水缓一下。”
夏草已经将茶杯递上来,绿竹却摇了下头,喘了两口气才说道:“妹妹你看,如今我被她害成这副样子,她却风光无限的去侍寝,平日欺辱我就罢了,现在分明就是想我去死。”
一段话说得断断续续,但却怨气十足,若是子佩在面前,绿竹大概能扑上去撕碎她。
零落抿了抿唇,还未说话,右手就又被绿竹重重捏了一下,语带惶恐地问道:“我多日不好,殿下是不是就要将我忘了?”
“不会的。”零落脱口说道,“之前殿下不是还专门传夏草去问话了嘛,还请了外面的名医来给姐姐诊治,殿下还是关心姐姐的,放心。”
“可是谁知道那个子佩会不会在殿下面前说我坏话,要是她把我说的丑陋不堪,让殿下讨厌我怎么办?”绿竹急起来,双眼圆瞪,尖尖的指甲都陷进零落的手心里。
零落连连摇头,“不会的,子佩害姐姐落水,她现在该是最怕跟姐姐扯上关系的,还怎么会在殿下面前提起姐姐来。”
“再说了,经过紫云观的事,殿下着实冷了她些时日,现在好不容易又重得宠爱,又赶在这节骨眼上,她怕是正在想尽法子要孕育殿下的骨血呢!”
零落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漫不经心,当她说出“骨血”二字,就见绿竹那满眼的恨意,更是掩藏不住了,那眼光就像是刀锋一般,冰冷又凌厉。
零落却像是没有察觉,继续说道: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之前殿下长年驻军在外,今年好不容易回来了吧,又受了伤。咱们殿下今年都二十有五了,不说是皇子了,就连普通百姓到了这个年纪,也应该是儿女绕膝了。
上次定妃娘娘不还让我们陪殿下去紫云观求子嘛,姐姐你还说了,去过观里之后,就一定能得子呢!”
说到这里,她突然“哎呀”一声,略带惊慌地瞪大了眼,无措地摇了摇绿竹的手臂,问道:“子佩当时从头到尾都陪着殿下,三清会不会就感念她的诚心,让她一举得男呀?姐姐,这可怎么办?要是她真的有了殿下的骨肉,那我们……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被她捏在手心里?”
绿竹的脸更加惨无人色,一口气堵在喉咙里没上来又激起一连串的咳嗽。零落小脸一白,面色惊惶不已,一边帮她顺着气,一边自责地说道。
“都怪我不会说话,姐姐别听我胡说八道,人在做天在看,三清怎么可能让子佩那种蛇蝎女人有孩子呢,一定不会的!”
零落一口一个孩子,让绿竹气得够呛,夏草急起来也顾不得礼仪,一把将零落扯过来,自己走上前又是递帕子有是轻拍绿竹的背,等绿竹好不容易好了一点,就毫不客气地指责零落。
“我们夫人现在身体不适,姑娘您不说些宽心的话,怎么偏偏一口一个孩子来扎夫人的心窝子!”
“我们姑娘就说了实话,怎么就不对了!绿竹夫人生着病,我们姑娘也才刚下来床呀!”金玉几乎立刻就还嘴顶上去。
“夏草……”绿竹喘息着叫了一声。
“金玉!”零落也严厉地瞪了一眼金玉。
金玉却仍是不管不顾地继续抱怨道:“奴婢没有说错嘛,绿竹夫人落水的时候,只有我们姑娘伸手去拉她,夫人也是我们院子里的张妈妈救上来的。姑娘一醒来就惦记着绿竹夫人,这才能下床就迫不及待地来探望。姑娘不过就说了句实话,怎的还要受一个丫鬟的气!”
零落扯了一把气呼呼的金玉,“你少说两句,夏草也是急了,那话也就是顺口一说,不许你再说话!”
金玉住了嘴,但却拧着眉,脸颊鼓鼓的,既生气又委屈。
夏草死死咬着唇,眼泪一直就在眼眶里打转,零落看得真切,这个夏草倒是提醒了自己有些操之过急,这个时候她若是一再去提孩子的事,难免就会让有心人多想。
于是勉强扯了扯嘴角,对绿竹说道:“确实是零落口无遮拦,在这个时候说些让姐姐生气的事。”
绿竹又重重地咳嗽两声,那口气才顺了,立刻惨白着脸轻斥夏草,“立刻给零落姑娘道歉!”
“不用,不用!”零落连连摆手,又向前走了两步,凑到榻前,柔声说道:“金玉被我宠坏了,姐姐您别跟她一般见识,我们姐妹之间,不要那么生分了。我刚刚也确实是急了,才说了些不当的话,姐姐不用放在心上。”
绿竹虚弱地摇摇头,说道:“妹妹说得没错,子佩夫人若真是有子,我们姐妹的日子那就当真是不好过了。”
零落美目微闪,没想到绿竹都病成这样了,她转过的话题就又被绿竹转回来,她只得又不动声色地笑着安慰说道:“姐姐只安心养病就是,若是一次就有孕,王府又何苦到现在都没有小主人,不要想了,不要想了,姐姐就只管养好身体再说。”
眼看着绿竹的神情越来越疲倦,零落也就告辞说离开,绿竹使了夏草送她们出来,金玉还是那副气哼哼的样子。夏草送她们到院门口,不仅郑重地跟零落道了歉,还专程也跟金玉说了对不起,才总算让她的脸色好看一些。
等夏草再回来的时候,林妈妈已经跪坐在榻前了,绿竹背后垫高了一些,半坐在床榻上,正捏着帕子掉泪,神形憔悴,楚楚可怜。
林妈妈正在苦口婆心地劝解,“姑娘要放宽心,一场风寒而已,不出半月就能好了,到时以姑娘的才貌,还怕挽回不了殿下的心吗?”
绿竹泪水涟涟,眼睛里饱含着恨意,摇头说道:“我不是怕失了宠爱,而是不甘心啊!妈妈,你看我被那贱人害成什么样子,那天大夫说的话,我听的真真的,我以后都很难有孕了是不是?妈妈,你让我怎么甘心,怎么甘心!”
绿竹攥着拳头大哭,仿佛用尽了力气去捶打自己的肚子,吓得夏草和林妈妈赶紧扑了上去,夏草跪趴在榻前,哭道:“姑娘会好起来,姑娘一定会好起来的。”
她一边哭着,一边看向林妈妈,说道:“妈妈快劝劝姑娘,说您一定有办法治好姑娘的身子,也一定会帮姑娘报仇,妈妈!”
绿竹哭得不能自已,根本就听不进夏草的话,还继续挣扎着捶打自己,一边凄厉地哭喊着:“若真是不能生孩子,我活着还有什么用,真不如立刻就去死了……”
“姑娘……”林妈妈被绿竹的话吓得够呛,一把将她搂进怀里,神色慌张地说道,“姑娘可别吓唬老奴呀,我们一定要好好的,那天大夫说了,等姑娘的风寒好了,他再来帮姑娘调理身子,姑娘一定会没事,一定会没事的。”
绿竹哭得上气接不上下气,但总算安静地伏在了林妈妈怀里,林妈妈紧紧抱着她,刚刚被绿竹吓得七上八下的心,却已经开始活泛开来。她那双浑浊的眼睛,又开始迸发出浓烈的火焰,夏草看得清楚,那里面充满着无尽的恨意。
过了一个多时辰,绿竹终于才睡下来,尽管处在睡眠中的她,都还在时不时地抽噎着。林妈妈亲自给她擦了脸,守着她睡得更熟一些,才喊了夏草出来说话。
“从美人香出来的那次,你是不是在柳树巷看到了须晴和一个男人私会?”林妈妈沉着脸问夏草。
夏草不敢看林妈妈的脸,她突如其来的问题,也让她半天反应不过来,还在想着就被林妈妈不耐烦地低吼了一声,“到底是不是?”
“是是是。”夏草缩着脖子,忙不迭地点头,“那次……那次不仅是奴婢,还有姑娘和零落姑娘,还有那个金玉,我们都看到了。”
林妈妈冷哼了一声,阴测测地说道:“那子佩夫人身为平亲王的侍妾,居然胆敢与人私会!”
夏草愣了一愣,不解地问道:“妈妈想干什么?那跟男人私会的,是须晴,不是子佩夫人呀!”
“你知道什么!”林妈妈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夏草,“我说是就是,再说了,那个须晴也害了姑娘,她也不是什么好东西,正好将她一并除了给姑娘报仇!”
夏草被林妈妈狠毒的眸子吓得一颤,赶紧低下头,咬着唇不敢说话。
……
亥时一刻,零落还在矮榻上写着什么,金玉已经将床铺好了,见她还在奋笔疾书,就端了盏烛台过来,催促道:“不早了,你又刚好,早些睡吧!”
零落头也不抬地“嗯”了一声,“你先去睡吧,我等张妈妈过来。”
金玉正疑惑这么晚了,张妈妈还来干什么,就听到两声敲门声传来,金玉撇撇嘴,知道零落又说中了,赶紧放下烛台去开门。
来的,果然就是张妈妈,她朝金玉略一点头,快步就向零落走去。
“来了。”零落也停了笔,拿起纸吹了两口。
“是!”张妈妈福身行礼,“禀姑娘,那边成了。”
零落挑眉看过来,嘴角含笑,“这么快?真是不枉我冒险跑一回。”
又朝手上的纸连连吹了几口气,小心翼翼地折起来装进信封里交给张妈妈,说道:“有劳妈妈连夜送出去,一定要亲手交给杨叔,你要在那里等到消息回来,告诉他们,靖阳侯府后院的梅花已经开了,这几天正是赏花的好时候,再拖几天时节就过了。”
张妈妈默念了一遍点头称是,零落又拿起旁边的令牌递给她,“这个令牌你拿着,好走路。”
“姑娘放心,老奴都记得了!”张妈妈将那封信连同令牌都收妥当了,才福身离去。
送了张妈妈出去,金玉返回来就迷惑不解地看着零落,零落只微微一笑,转身让床榻走去。
“我要睡了,你如果今晚能好好看着坠儿,我明天就告诉你。”
金玉皱了皱鼻子,心里哼了一声,想着:明明就要指使我做事,偏还要换着方儿来。
不过想归想,她还是赶紧回耳房看着坠儿去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