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润夜门前坐着几个病人,他们是今天过来看病的,见三官庙大门紧锁,就知道润夜出门看诊去了。
润夜去了朱宅不多时候,就带着朱红玉回来了。当然朱红玉石心不甘、情不愿得被润夜抓了过来当劳工的。
看到坐在润夜门口的病人不多,但比以往要多,朱红玉不免揪心起来。
润夜打开了门,朱红玉便跟着他进了门。
还是熟悉的味道,还是熟悉的配方,三官庙依旧如以往的模样。
一簇阳光打入院中,一日往常。衣不如新人不如故,此间朝朝暮暮,哪怕是换了地方,她依旧记忆如新。
“你去药房抓药,我在凉棚里面坐诊。”
润夜打开了药房的门,朱红玉跟在他身旁,丢下这样一句话转身就到了凉棚里。
朱红玉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一只河豚,要气炸了,气炸了,炸了!
当然,当一位妇女抱着自己腹泻不止的孩子,递给朱红玉一张药方时,朱红玉还是非常无奈的开始抓药了。
一早上,病人来来去去,去去来来。
到了中午终于没什么人看病了,朱红玉真是口渴得受不了,赶紧跑到厨房去烧水。
桃花村的人看病和上香一样,都执着于早上来。
好像到了下午之后,道观就不开门似的。
水响了,朱红玉等了一会儿,从客堂找出最大的三才杯来,给润夜泡了一杯碧螺春。
而她也是一个待遇。
烹茶而奉茶,泡好的茶朱红玉亲自端到了润夜手边,正好是八成热度。
给方子写备案的润夜见朱红玉给他奉茶,一下子表情很是耐人寻味。
朱红玉见他脸上笑容奇怪,忙问道:“怎么了?这个杯子不对?”
润夜轻轻得摇了摇头,而后将茶杯捧在手心中。
好吧,朱红玉转身又要走,却被润夜的一句话给叫了回来。
“红玉,奉茶是拜师的意思。”
听到这句话,朱红玉钉钉得站在远处,愣是一分钟没回过神来。
她想了半天,润夜要表达个什么意思,最后觉得润夜应该是……逗她玩吧。
“是吗?我叫您一声儿师父您敢答应吗?”
朱红玉贱贱一笑,因为是公共场合的缘故,她并没有近身逼仄润夜到墙角。
若是无人之地,她早这样做了。
润夜见朱红玉毫不在意,反而是一副反客为主的样子,将茶杯端起来呷了一口茶。
而后用手在杯边缘蘸了几滴水在手上,一下子甩在朱红玉的脸上。
“修真有份,近道无魔。”
朱红玉愣了,一秒、两秒、三秒。
而后她用看精神病人的眼光,上下打量了一番润夜。
“啥意思啊?”
润夜强忍着笑意,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上。
腹诽和朱红玉在一起久了,自己也变得散漫而不持重起来。
“这是收徒的一个流程。”
朱红玉彻底无语了,这个狗道士到底对收徒有多深的执念啊!
当初住在三官庙的时候就让她当道姑,现在又提收徒。这跟拉人头的传销有啥区别?
润夜见朱红玉半天不说话,用脚趾头也知道她在想什么。
“我看你的神情,观你的气色,就知道你又在心里咒骂我了。”
朱红玉被气得无话可说,收了润夜的杯子就要走,润夜便又毒舌了起来。
“牢骚太盛防肠断。”
朱红玉深深吸了一口冷气,随即换上一个温柔的微笑。
“道长啊,您自称贫道是安贫乐道,不是贫嘴的道士。”
说完,朱红玉端着润夜的茶杯走到厨房,原想着给他续一些开水。
可看着灶台上给自己晾凉的茶,朱红玉将润夜的茶杯自私而执拗得换了过来。
润夜用过的茶杯有一处的是一个水印,她印着那个水印将剩余的茶水喝了下去。
水已经凉了,杯边沿上还残留着润夜的味道。
天真,是真的天真。
即使这样做,他又怎么会知道?
朱红玉觉得这完全源于自己的炽盛的占有欲。她悻悻放下茶杯,将自己原先泡的那杯茶端了出去。
润夜再不找朱红玉逗趣,只让她将今日收的方子归拢一下。打扫打扫药房卫生,就可以离开了。
当然,连一顿工作餐都没有。
朱红玉听了润夜的话,将药房收拾了,待离开之时她轻轻的瞥了一眼润夜。
润夜也在凝视着她,手中拿着笔,看似在写字,但早已不知胡写乱画什么了。
“那我走了,改日再来看你,可好?”
润夜自然是舍不得,想将她留在身边,可是人多眼杂,留不住的。
“好,我等你。”
等你是一句许诺,饱含着古人无限的耐心。这种期许加强了思念的感觉,让二人约定了一个日子,在这一天等候着相见。
夏季的暑热让人感到惧怕。
桃花村如这盛夏天气一样,越发得躁动不安。
随着时间的推移,万事万物都在悄然发生着变化。
比如朱金蝉一家人先发的病,最后侥幸存活了下来。
比如村里将病人的排泄秽物随手一倒,整个村里都臭气熏天,随后得病的人越来越多。
传播的速度如同一颗长毛的橘子丢到橘子堆里。一个传染两个,两个传染四个,指数型增长。
一只蝴蝶扑闪了自己的翅膀,在另外一处卷起了大风暴。
谁都不知道几天前死的一个老太太,会让临近于乱葬岗的穷苦人家一个个染病。
在河的上游,乃至于居住在山脚的人家则无事。
桃花村的赵里正并非为富不仁之辈,只是上一次瘟疫的教训历历在目。
和朱红玉的选择是一样的,赵里正将大门紧闭,坚决杜绝一切布施。
桃花村如此,云梦镇的情况更是严重。
在桃花村患病的人只有朱金蝉一家时,云梦镇里已经有百十户人生病了。
县衙想压住消息不让朝廷知道,强令杜岳萧支援。杜岳萧为了家国利益忍气吞声,结果越压事态越严重。
一夜之间,这一场时疫打碎了县衙粉饰太平之梦,讽刺的是知县老爷也身染重病。
直到这时,知县这才意识到大事不妙,命杜岳萧更加竭尽所能医治病患。
可一切都是杯水车薪……一场前所未有的瘟疫正在悄悄酝酿。
时间很快就到了七月初二。
朱府这几日,过的可谓是安生极了。
丫鬟家丁各司其职,常平川、二狗、小五接连值守大门,并未有趁乱闹事之人。
可这一夜,是七月初六半夜,朱红玉突然间被一阵叫喊声惊醒了。
“姐姐!姐姐!不好了!”
朱红玉正在架子床上和周公约会,谁知一声尖叫见她从梦中拽了回来。
“啊?啥?啥时候了?”
“姐姐,快醒一醒。”
朱红玉缓缓睁开眼睛,见是琥珀红着眼睛,像是刚哭过的样子。
她一瞥屋外,见是黑夜。
琥珀身上一股腥臭的味道,朱红玉下意识将她推开了。
“琥珀,怎么了?这才几点?”
琥珀一擦脸上的眼泪,道:“姐,师父病倒了。”
这句话一出,朱红玉打了个激灵,原本还迷迷糊糊,一下子清醒了。
“怎么?病了?”
朱红玉忍着小腹的剧痛,连忙披上外罩,袜套都没有穿,直接穿上的鸳鸯绣鞋。
她一边穿衣服,一边不忘问:“咋回事?你别哭,快点说给我听。”
琥珀啜泣着,道:“我今天晚上偷偷跑出去,就想看看师父怎么样了。结果看三官庙门没有关,他倒在床上。”
朱红玉心下一冷,前几天病患越来越多,朱府就封了门。
她不是不想支援润夜,七月初一之前天天去帮忙。
后来疫情实在是止不住了,她劝润夜放手,他的性子谁都知道,恨不得做救世主。
谁知道这才一天过去,就病倒了。
朱红玉穿好了衣服,找了根簪子将头发轻轻一挽,忙带着琥珀下了楼。
“琥珀,庙里还都是病人吗?”
琥珀已经痛哭失声了,艰涩得回答姐姐的疑问。
“病人都走了,回家了!”
呵,这就是润夜要的结果吧,他病了又有谁救他。做医生的要自爱啊!
朱红玉走到一进院,叫起来常平川和二狗起床。
趁着四下无人,把润夜抬回来医治,等过几天再人不知鬼不觉得将他抬回去。
一行人打着灯笼走到三官庙,朱红玉还没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股的腥臭味道。
没错,都是排泄物。
病人也不是故意的,霍乱这个病,止不住的。
由琥珀带着路,一行人进了门。
润夜的房间里灯火通明,看样子是琥珀点了灯。
朱红玉走进门一看,见润夜苍白的面颊、皲裂的嘴唇,还有床上满是秽物。
床下有个盆,里面当然是呕吐物。
她真的想打自己一顿,怎么没早发现润夜病的这么严重。
值得庆幸的一点事,润夜还有意识,只是软绵绵很是可欺。
他见朱红玉到了,脸颊上满是不正常的绯红,他愧于用这个样子见到朱红玉。
“小姐,我们把润道长背回去吧?”
朱红玉连忙摇头,她将床下的盆子推走,然后打开了润夜的衣柜,迅速为他收拾行囊。
“你们把他横过来,裹在凉席里面抬回去。回去之后放在最门口的那间耳房。”
几个人暗道朱红玉聪明,润夜身上这么脏的确裹起来抬着是最干净的。
常平川和二狗都是苦力,一前一后抬着润夜小心翼翼得出了门。
朱红玉让琥珀给二人打灯,并将润夜的行李挂在了他的肩膀上。她则秉着油灯跑到润夜的药房去。
抓一些药回去,观察看看结果吧,一切死生有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