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五章 蟊贼落入袍哥手

南无袈裟理科佛 / 著投票加入书签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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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王档头还以为是什么大事,结果却只是苦主找上了门。

    他自家做的什么生意,自己晓得,平日里遇到的苦主多了,他心肠软一些,哪里还能带着兄弟们混饭吃?

    瞧小木匠这模样,以及谈吐,他并不觉得对方是什么厉害的人物,所以也就没有了继续纠缠下去的耐心。

    他一起身,态度表明出来,那帮手下就开始蠢蠢欲动——特别是刚才被小木匠挟持的那个汉子,更是已经往前挤了过来。

    这哥们觉得小木匠刚才是出奇制胜,这才擒了他。

    他脸面丢尽,自然得在这时候挽回面子。

    而且人多势众,就算是输了也不怕。

    毕竟混江湖,讲究的,就是一个气势。

    然而小木匠却对身边冲过来要揍他的这帮人视而不见,而是朝起身离开的王档头喊道:“也就是说,你不准备管咯?”

    “管你妈……”

    王档头已经不打算理会这个傻乎乎找上门来的苦主,抬脚就往后院走,连说话的想法都没有,而另外一边,那个先前被挟持的汉子,已经攥着偌大拳头,就朝着小木匠的后脑勺砸了过来。

    他本就憋着一肚子的火气,此刻挥拳过来,一点儿余地都不留,就想要将这家伙给搞翻倒地去。

    打死无论。

    其余几个,都是赌场里平日里养来对付各种情况的打手,心狠手辣,此刻也是一拥而上。

    眼看着小木匠就要给围攻,这个平日里在工地众人眼里和和气气、勤勉肯干的少年郎,双眸之中,浮现出了一种说不出来的冰冷眼色。

    鲁班全书丢了,只留下一份修行用的《万法归宗》,他气不气?

    师父留下来的钱财丢了,他气不气?

    无故被人开除,离开工地,他气不气?

    他慢慢踱着步子回家,出去吃热辣辣的九格摊子,还破例喝了碗浊酒,就是想要将这股少年人的火气压下去。

    因为他一直记得师父鲁大曾经教育他的话,让他万事皆忍,冲动伤身,而且害命。

    可是,他现在,忍不了了。

    人善被人欺,马善被人骑。

    少年一身好胆,一身好劲,凭什么要低声下气,受人欺辱?

    啊……

    从小就一直唯唯诺诺,规规矩矩的小木匠,突然间怒吼了起来。

    这一声吼叫,是从他心底深处冒出来的,通过喉咙发出。

    伴随着那尖利的、打破一切的吼叫,他整个人都变得激动起来,仿佛又回到了曾经与野狗抢腐肉的饥饿岁月里去。

    这,终究是一个血淋淋的、吃人的年代。

    他,无法再忍了。

    砰、砰、砰……

    都没有人瞧得见小木匠是如何出的手,几个冲上前来,想要将他教训一顿的赌场打手,只觉得眼前一花,紧接着,那个最先冲上前,怒声痛骂的家伙直接就飞上了房顶去,惹得瓦片跌落下来。

    另外几个,便感觉拳头照着自己的脸过来,重重袭来之后,一大片“哎哟我艹”,顿时就是一阵翻倒在地,鼻青脸肿。

    连续五个人,被小木匠一照面撂倒,本来都已经要进屋的王档头,这才回过头来。

    我勒个去,这少年郎不声不哼,居然还是个练家子?

    能够在江北一带打下一片天地的王档头,自然不是那种反应迟钝的角色,瞧见这少年郎有些难缠之后,陡然一声怪叫,折身扑来。

    与他一起的,还有王档头身边两个黑衣打手——与其他几个被直接掀翻的家伙不同,这两个人,都是渝城道上有名有号之人。

    换句话说,他们可都是练家子。

    一个王档头,两个黑衣打手,三个练家子,是赌坊最强的力量,而且这帮人都不太讲究江湖规矩,讲的是一个实用,上来也不问缘由,抽刀便上,也不管小木匠是不是双手空空。

    他们本来想要凭借兵器之利,杀小木匠一个措手不及,却不料对于刀,小木匠的理解那可深了去。

    教他和屈孟虎刀艺的,可是大名鼎鼎的苗疆熊一刀。

    这刀法,讲究的不只是“刀在手”。

    刀不在手,也有空手夺刃的说法,而小木匠不但有童子功,还有屈孟虎的精义传习。

    所以除了照面的惊险之外,小木匠三两回合,却是从一个黑衣打手的手中,将刀夺了过去,拿在了手里。

    他不但有刀艺,而且还有修行者的气力,当下也是刀光剑影,一阵人仰马翻。

    平日里的江北一霸,在这个不起眼的少年郎面前,走了十个回合,手中武器就给挑飞了去,紧接着磨得雪亮的快刀,就抵在了他的脖子上来。

    感受到了刀尖的锐利,王档头的肠子都悔青了。

    我滴妈呀,这小子是真的强——早知道这样的话,我刚才又何苦回来装逼,直接进了屋,然后跳窗跑了不就好?

    另外一边,被一众人等用那又是惊恐,又是敬畏目光注视的小木匠,也有些懵。

    他虽然有屈孟虎与他对练过,但每一次都输得很惨,觉得自己就是一弱鸡,这一次过来,也全凭一口恶气,和少年胆,却不曾想自己这万法归宗的法门修行起来,贯通了一口气,感应到了空间之中的“炁”,居然变得如此厉害。

    他有种“一步登天”的感觉,看到平日里自己心中颇为惧怕的江湖人落在手中,又有些梦幻,又有些意外。

    不过诸多情绪抹去,他回想起屈孟虎待人的神韵,深吸一口气,冷冷说道:“怎么样?”

    受制于人,王档头“识时务者为俊杰”,立刻认怂:“高人。”

    小木匠又问:“我的东西……”

    王档头能够在江北闯下偌大名头,可不是光凭着一身练家子的武艺,还有那察言观色的本事和油滑,当下立刻说道:“小兄弟,刚才只是开玩笑,如果真的是榆钱赖那个龟儿子干的,你放心,东西一个子儿都不少,回头我还上张飞楼摆一桌酒席,给您赔礼道歉。”

    说罢,他冲着歪七倒八的手下厉喝道:“还不赶紧派人去找榆钱赖?那家伙拉的屎,让他自己回来擦屁股。”

    手下领命,赶忙退下去找人。

    王档头看了一眼脖子上的刀,小心翼翼地说道:“小兄弟,刀能不能先放下来?我怕你一不小心,把我喇一大口子……你放心,咱们渝城的江湖人,一口唾沫一个钉,说到做到,决不拉稀摆带。”

    小木匠看了他一眼,淡淡说道:“不用,我的手,很稳。”

    他的手的确很稳,以前做木雕的时候,一干就是几个小时,一刀一下,绝对不会有错的地方,就连他师父鲁大瞧了,都会赞一声“稳”。

    王档头一副快要哭的样子,说道:“小兄弟,都是场面人,我、我也是要面子的……”

    小木匠想了想,将刀放下。

    他不怕对方耍花样。

    这个少年郎,是个狠角色,王档头也收起了轻视之心,请他到院子里大水缸前的太师椅前坐下,又叫人搬了个板凳来坐跟前,还叫人上茶伺候。

    王档头劝茶,小木匠瞧了一眼,不知道里面会不会放药,所以摇了摇头,说不渴。

    小木匠大马金刀,端坐院中,王档头小心翼翼地陪坐,如此等了小半个时辰,就在王档头如坐针毡的时候,有人过来回禀了,说四处找了,一直找不到人,刚才得了消息,说榆钱赖被朝天门码头的程兰亭程五爷的人,给带走了。

    听到这话儿,王档头的脸却是“刷”的一下,直接白了。

    小木匠虽然来渝城有两个多月的时间了,但大部分时间都在工地里干活,对于这渝城江湖并不了解,皱着眉头,问:“怎么了?”

    王档头赶忙起身,朝着小木匠躬了一下身,这才说道:“小兄弟,这件事情,可能有点儿麻烦了——那位程五爷,是哥老会的袍哥。”

    哥老会?

    小木匠皱起了眉头来,而王档头则跟小木匠解释起来。

    哥老会,又称袍哥会,它是清末民国时期西川、滇南盛行的一种民间帮会组织,它与青帮、洪门为当今的三大民间帮会组织,对西川社会的各个阶层,都有着极为重要的影响。

    袍哥会在西川各地,都有堂口、山头、码头,在渝城这儿,自然也是如此。

    每个地方的堂口,又叫做“公口”,组成份子为十排。

    头排是首脑人物,称作“大爷”,渝城这儿的大爷有数位,除了“龙头(坐堂)大爷”之外,还有专司赏罚的“执法大爷”,另外还有些不管事的“闲大爷”。

    二排只一人,称为“圣贤二爷”,这是大家推举出来的正直,重义守信的人,隐喻关公。

    三排中有一位“当家三爷”,专管内部人事和财务收支。

    五排称“管事五爷”,分“内管事”、“红旗管事”、“帮办管事”、“闲管事”。“内管事”即“黑旗管事”,必须熟悉袍哥中的规模礼节、江湖术语,办会时,由他掌管礼仪,唱名排坐,和传达舵把子的吩咐。“红旗管事”专管外交,负责接待三山五岳,南北哥弟,在联络交往中,要做到来有接,去有送,任务相当复杂。

    六排巡风,八排九排跑腿办事,十排老幺。

    有人问了,为何没有四排和七排呢?

    那是因为康熙年间,郑成功派部将陈近南在四川雅州开山立堂时,有四排方良宾背盟叛约,暗向建昌镇告密,镇台马赓庚率兵围捕,陈近南改装逃走。后来又有胡四、李七背弃盟约,密告官府,出卖弟兄,被本山头派人暗中诛杀,袍哥会羞愧,自此不设这两排。

    而这位程兰亭程五爷,正是渝城袍哥行里的红旗掌事。

    这可是渝城之中,一等一的大人物。

    人落在了他手中,那是真难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