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遣走了内侍与宫婢,佟氏方才将夫家高墉府上旧年之事道于众人知晓,众人闻言皆瞠目结舌,一时之间竟回不过神来。
足足一盏茶功夫,郑氏方定了心神,又急忙唤了近婢桃艳去请了贵嫔夫人李氏前来。待李氏行至屋内,坐定,郑氏便又示意姨姊佟氏将高府旧事道于李氏知晓。
纵是李氏这等不露辞色之人,听佟氏言罢,亦是不能如往日般晏然。
李氏敏锐地瞧了一眼佟氏,询道:“你言及陛下去高府那日,你叔妻恰巧遇火身亡,于此之后,平日里伺候你叔妻左右之仆妇汪氏与陪嫁婢女吉祥亦离了高府?”
佟氏急忙点了点头,道:“夫人,那日后院忽的起火,因陛下于府中饮宴,我家小叔言羽林卫灭火之后便将其尸骸抬走,故而那林禾是死未见其尸,活亦未见其人。”
停了一弹指,佟氏接着道:“陛下那日又无故授了家翁主君从二品之职,主君虽说心内有疑,又怎敢言出于口。”
李氏咧了咧嘴,冷笑一声,道:“依你所言,吾便可断定,这昭仪必是你叔妻林禾无疑了。”
郑氏闻言,急忙接口道:“夫人,妾本就心中有疑,皇后与昭仪若真是亲姊妹,怎地平日里毫无亲近之情?如今便是明白了。”
见李氏并不言语,郑氏继而又酸涩道:“陛下倒是待此女用心良苦,堂堂帝王,竟为了一个再醮女而如此算计臣下…”
李氏听郑氏如此言,顿时沉下脸来,不悦道:“休得胡言!陛下之举,岂容吾等任议!”
郑氏亦知自己失言,急忙忙赔笑道:“夫人恕罪,是妾放肆了。”
李氏闻言,方转了脸色,道:“陛下既以桃代李,便是不愿为外人知其真实之身。”
环视众人,李氏不怒而威道:“尔等若要保自家平安,今日之言断不可外泄半分。”
众人闻言,亦是心内怯怯,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,直至内室里传来元悌啼哭之声,众人方才回了神。
李氏继而又向佟氏询了禾于高府内所发生之事,不论巨细,皆一一记于心内。待及午初二刻,内侍们来请传膳,李氏方才起身离去。
宣德殿内,众臣皆垂首而立。
太子元恂因即将启程回返平城祭祖,故而此时亦立于殿中请皇帝示下。
元宏端坐于御座之上,朗声对众人道:“太子即将开府摄政,故而今岁清明祭祖,朕欲以太子为主祭之君,以告慰先祖在天之灵。”
元恂闻言,心内大喜,急忙道:“儿子谢阿耶授此重任,儿子定不负阿耶所望。”
元宏点了点头,道:“吾鲜卑一族源起幽宿,凿石室以为宗室之庙。自后南迁,其地远隔,与平城有四千里之遥。朕于平城之时,遵先太皇太后旨意,亦只于盛乐金陵行祭祀之礼。先太皇太后薨世入葬永固陵三年以来,朕便是于此二地行春秋二祭。”
望着元恂,元宏嘱咐道:“虽有少府执事安置一切祭祀之仪,又有太师与太傅随你同行,然此番为你首行此礼,朕仍要叮嘱于你,切莫草率行事,一切事宜皆要遵大祭司之言。”
元恂本就厌学好武,此番借回平城祭祖,便可暂停学业,心内自是雀跃十分。
只见此时元恂急忙忙俯身跪地,道:“儿子谨遵阿耶之命,凡事定当与太师、太傅等相商而行,还望阿耶安心定志,以观儿子作为。”
元宏听元恂如此言,心内自是安慰。又嘱了随侍众人相关事宜,方才退朝,起身离了御座。
贵嫔夫人李氏回至自己室内,便将众侍婢退去,只独独留下环丹于身边伺候。
环丹燃了合蕊香,又于茶炉之内添了些许新炭,为李氏烹茶。
李氏于室内缓缓踱步,似对环丹言语,又似喃喃自语,道:“普天之下无论何人何物,皆为陛下所有。纵其是个再醮之女,陛下既已得之,又何需费此周折,以冯氏之女示人?”
环丹见李氏眉头紧锁,便开解道:“夫人,奴有句逾矩之言,不知当讲与否。”
环丹见李氏虽不言语,却点了点头,于是接着道:“虽说皇族本为北部鲜卑部族,本不在乎伦理纲常。可如今陛下大行汉家之道,依奴浅见,陛下此举只为掩汉臣之口。”
李氏听罢环丹之言,冷笑道:“管窥筐举之言!‘普天之下,皆是王土,四海之内,皆是王臣。’若非立后、择太子,纵是陛下一心行汉化之革,此些宫闱之事亦非臣下可妄议。”
行至塌边,李氏坐定,继而端起茶盏,边思索边呷了口茶,忽的李氏将茶盏重重置于案几之上,盏中茶水四溅,环丹不及擦拭,便听李氏冷冷道:“陛下所为,并非多此一举,而是令其有世族支持,如此既可制衡皇后之权,亦可平衡朝中之势。”
环丹闻言,心内迷茫,却又不敢相询,只立于一旁不再作声。
李氏望向窗外,心内亦是酸涩无比。入宫侍驾这些年来,其虽说并未享专房之宠,却亦是时常承天恩雨露。
自旧年冬日禾入了邺城行宫,皇帝除去年节按例宿至皇后寝宫,其余时日禾便享了专房之宠,便是自己贵为贵嫔夫人,又有母家为靠,亦只承宠一次。
李氏虽非看重男欢女爱之人,然后宫之内,若无皇帝恩宠,又何来权势地位。
见李氏一言不发,环丹只得上前劝道:“夫人,陛下既令昭仪以冯氏女儿之身示人,咱们便是知其真身为谁,又有何用?思多伤神,您莫要再想了。”
李氏并不答话,仍对着窗外,面上神情变幻不定,时而以手托腮,时而十指紧扣,心内将宫内宫外,朝廷上下之人事,一一思索琢磨。
直哲香炉内合蕊香将尽,环丹复又往香炉里添了香料,李氏忽地笑出声来,这笑声,便是环丹这个自小伴其长大之人,闻之亦不尤打了个寒颤。
心之忧矣,如匪浣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