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洪式集团大厦门口已经被警方用黄色警戒线围出一个圈,圈中,一具男人的尸体横陈,头颅浸泡在殷红的血液中。
医生查看完尸体,摇了摇头,回到了救护车上,车开走了。
26楼跳下,根本没有抢救的机会了,下一步只能交给法医和警方。
警察正在疏散围观的人群。
费雪娜站在包围圈外,看热闹的人们被警察劝散,围观的人变得稀稀拉拉,她就看到了躺在地上一动不动的黄粱,顿觉一阵耳鸣,脑中回想着他不久前在办公室说的那句话:“我陷进去了…..”
呵,怎么可能?
一个到处约炮,跟不同女人上床的男人,居然为她死了?
费雪娜看着那尸体,表情僵硬。
卢峰担心地看着费雪娜,又懊恼地抱着自己的头,他不知道为何事情会变成这样,为之前对眼前这个自杀的男人动拳而愧疚。
费雪娜与卢峰被带上警车的时候,吴尘和常思齐接到电话,已经赶到,一同上了警车。
费雪娜坐在警车中,却像个木头人般没有表情。
常思齐看到她这模样,知道这是她极为痛苦的时候才有的表现,想着她之前的所作所为,忍不住拿手捶她:“你怎么能这样?你为什么不能认真对待感情?!我早就跟你说了,不要这样的……”
半天没有吭声的费雪娜吐出一句:“我错了……”
争强好胜,睚眦必报,别人动她一根指头,她就要废对方整只手,死要面子,死不认账,但是这一次,她认错了。
常思齐听了,又忍不住抱住了她,哽咽了。
费雪娜和卢峰被带进问询室,吴尘和常思齐只能在外面等着。
警察:“你跟死者是什么关系?”
这才第一个问题,费雪娜就不知该从何说起。
看着她难以启齿,警察试探:“前任男友?”他们早就提前询问过公司里的很多员工。
费雪娜痛苦地抱着头,以沉默相对,她只想逃离这个地方。
卢峰替她回答:“是。”
警察听他回答,又问:“你们两人是什么关系?”
卢峰回答得坦然:“未婚夫妇。”
警察:“有目击者称,死者跳楼的半个小时前跟你们在一起?”
卢峰悄悄握住了她放在桌底下颤抖的手,冷静地回答警察:“嗯。”
警察:“具体地点?”
卢峰:“在她的办公室。”
警察:“办公室里有几个人?”
卢峰:“三个。”
警察:“就你们三?”
卢峰:“嗯。”
警察:“死者跳楼是在16:32分,这个时候,你们在哪里?”
卢峰:“我们已经离开了。”
警察:“如何证明?”
卢峰:“电梯有监控,大厦保安也看到了。”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走楼梯的,又补充,“当时楼道里还有清洁工阿姨,她也看到了,我走的是楼梯。”
……
卢峰有条不紊地回答完了警察的所有问询,警察做完笔录,通知下一个案件相关人进门。
正是那位清洁工阿姨,卢峰扶着费雪娜起身,看到那位清洁工阿姨的时候,礼貌性地点了点头。
走到门口,费雪娜却忽然开口:“不是我的前任男友。”
警察从笔录中抬头,费雪娜转身:“他是我的下属员工,也是我的炮.友,但不是男朋友。”
警察听到“炮.友”两字,面露尴尬。
费雪娜还解释:“都是单身,各玩各的,他也有很多女人。”
警察抓住了关键信息,追问:“那些女人的联系方式,你有吗?”
费雪娜摇头:“我从不干涉他的隐私。”
警察失望,朝他们挥手:“知道了。”
两人离开问询室。
那位清洁工阿姨坐下。
卢峰扶着费雪娜出来,吴尘询问:“如何?都说清楚了?”
卢峰点头。
吴尘抓住关键点,问:“你走的是楼梯,没经过监控,有人能证明吗?”
卢峰:“刚才进去那位清洁工阿姨可以证明的,我出门,她看见了。”
费雪娜忽然开口:“她不会说真话的。”
吴尘:“为什么?”
费雪娜:“因为,她是死者的母亲。”
“什么?!”剩余三个人异口同声,表情各自惊疑不定。
常思齐想到了什么:“对了!她上次进你办公室的门,撞见了……”
那一次,费雪娜跟黄粱在办公室正亲热,她和那位阿姨一同推门而入,撞见了衣衫不整的两人,黄粱喊了半句“妈”。
常思齐震惊地捂着嘴,无法想象一个母亲亲眼看着儿子跳楼惨死在眼前的心情。
四个人在门口等候,俱是如坐针毡,觉得时间过得特别慢。
询问室内,警察开始对清洁工的询问。
她陈述了自己的基本信息,黝黑淳朴的脸上没什么表情。
警察问到关键信息:“刚才离开的那两个人,是在死者跳楼之前就离开了吗?”
她依旧面色平静,毫不犹豫地回答:“是的。”
她全程未提及自己和死者什么关系。
询问完,清洁工阿姨走出询问室,面对费雪娜一行人,却视而不见,径直离开了。
费雪娜原本愧疚地抬不起头来,这种时候,就算这位母亲冲过来扇她耳光,撕心裂肺地说要“杀了她”,她都不奇怪,可是她却冷漠地离开了,看都未看她一眼。
难道是忘记之前撞见她和黄粱的那一幕了?又或者是她和思齐搞错了,她跟黄粱不是母子?
常思齐也奇怪:“上次,你的那位员工是喊她‘妈’了没错吧?你听到了吗?”
费雪娜目光呆呆的:“我不知道……”
卢峰和费雪娜跟案件直接相关,一直在警局等到天黑,警察把所有人证和物证都过了一遍,甚至将黄粱当日在公司吃的食物和喝的饮品都做了检测,未查出任何异常,才暂时排除他杀,费雪娜和卢峰终于被允许离开。
将费雪娜送到她独自租住的公寓,吴尘和常思齐回去了,卢峰想要留下来陪她,她拒绝了,说是只想一个人静静待着。
卢峰被她推出了房门,她听到电梯下行的声音。
她一个人在电脑前呆坐了一会儿,让因为受到太大冲击而静止的大脑缓缓运行。
她回忆着那位清洁工阿姨,那位满头银发,一脸憨厚、弯腰驼背的老妇人,平日里话不多,但是做起清洁工作来都一丝不苟,见到她都会刻意让开很大一条道,也会朝她露出个淳朴的憨笑。
应该是搞错了,那样瘦弱矮小的身体怎么能生育黄粱那样宽肩阔背的高大男人?而且两人在公司根本没有任何交流,她还隐隐约约记得黄粱说过自己的母亲是在医院上过班的,而且已经退休了。
但是,现在这些都不重要了,黄粱已经用死来对她做出了最沉重的打击报复。
从此,这将成为她与卢峰之间的一个鲠,她没想到,这个花言巧语又软糯的男人,会用这么决绝的手段来对付她,她甚至不知自己哪里对不住他了。
她想不明白他为何要跳楼,翻看着手机中跟他相关的信息,一张照片都没有,只有通话记录和微信短信。
她点开跟他的微信界面,对话也很简单,基本都是他在问,问她在哪里,在做什么,而她只在偶尔心情好的时候回一条。
她不太关心炮.友的情况,直到如今他出事了,她才点开他的朋友圈,一看背景,手指顿住了,他的微信封面是她睡着时候的照片,应该是他偷拍的。
她仔细辨认自己的穿着,确定那是很久以前的自己了,那套裙子,她早就丢弃到箱底了,再也没穿过。
她又看到了照片中一枚闪了点光芒的圆形东西,就放在她睡着的面容旁,她下载他封面图片的时候,手止不住地抖,将照片下载到相册,用双指把照片放大,看清楚了,那是一枚陌生的戒指。
这时候,他那一句“我陷进去了”忽然像一记闷棍,砸在她头上。
她的手机啪嗒掉在地上,人也从椅上滑到了地上,抱头痛哭。
她忽然觉得自己很不幸,很可悲,这种可悲源于她因为一个人渣而变得不相信,不敢相信任何男人,这种可悲更源于,她因为一个渣男,变成了一个渣女。
她害死了人,黄粱坠楼,的确是她推下去的。
她忽视他给她的每一次暗示,无视他给她盖的被子、披在她裸.露大腿上的外套,漠视他打来的每一个电话和短信......
她用这种无形的手,把他推到了今天那摊血流淌的位置。
常思齐觉得头痛欲裂,一回家就抱着马桶呕吐,看得吴尘都皱眉,甚至开始给她计算经期,在得知她今天刚来姨妈之后才确定她没怀孕。
他手忙脚乱地将她安顿上床,忽然接到费雪娜的电话。
那头半天没声音,吴尘叹了一口气:“不要想太多,早点睡。”
那头终于开口:“哥,那段日子,你是怎么度过的?”说完了,她也觉得自己没头没脑,又解释,“高二那年,那个女学生,因为你跳下了后山。”
吴尘顿悟,费雪娜此时的情形,跟他当年很像,只是她比自己更不幸,当年的中学女生被抢救回来了,而这一次,那个男人死了。
吴尘说:“娜娜,不要用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。”
这是常思齐告诉他的,他觉得一语中的。
“可是……这不只是别人的错误啊……”听得出来,那头的人在呜咽,“哥,是我错了。”
吴尘告诫过她很多次,甚至责备过她,费雪娜只觉得吴尘是个老古板,从未把他的话放在心上,但是这一回,她悔恨不已,而吴尘反而不再责怪他了。
“哥,你骂我吧,打我都成。”这种时候,没有人惩罚她,她越是自责痛苦。
常思齐已经疲惫地睡过去了,吴尘躺入了被窝,将她抱入怀中,听着电话那头的啜泣声,一直听着,没挂电话。
待那头的啜泣变得断断续续,声音也低了,他才开口:“同样一段关系,分个手,没闹出太大动静,运气好,叫做走弯路,闹出事故了,叫牺牲,双方都是犯错者,双方也都是受害者,各自吃着自己种下的苦果,娜娜,成年人,在选择的时候就要懂得趋利避害,也要明白,自己种的因,自己吞下果的道理。”
果然是吴尘,不会安慰人,更不会骂人,但是会一针见血地点明问题根源,客观、中立,也不留情面。
费雪娜一直很少跟吴尘聊自己的私人感情问题,她觉得他不懂,所以对他的告诫也不耐烦,但是此刻,细细消化他的一番话,从前她把他当情感上的白痴,却原来自己才是最蠢的那一个。
卢峰依旧站在费雪娜的家门口,刚才他摁下电梯键,只是为了让她放心,但是他没走。
原本他打算在门口守一晚上了,还好,屋内的哭泣声渐渐低了,直到里头没了动静,他才拿出费雪娜配给他的钥匙,开门进去,果然,费雪娜已经哭得睡着了,他把她抱到床上,盖好了被子,才离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