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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何?若这两个字有答案,便不能称之为“情”。
情,本身就是无因,无由,无故,人人都道沈昀潇洒不羁,无拘无束,却没有想过,恰恰是这样的人,一旦陷进情关,便会倾尽一切,无所保留。
沈昀没有回答,苏潋陌也没有兴趣再追问下去,因为对他来说,这着实是一件太可笑的事。他将药瓶子放在桌上,慢悠悠地站起来,又换上了一个老者该有的嗓音,学得惟妙惟肖:“东西我便放在这里,用或不用,只在于你,他日再见,你我仍会是对手,后会有期。”
他转身准备离去,见沈昀并没有要拦他的意思,又停下脚步回头好奇地问:“你当真要放我离开?”
“你走吧。”沈昀微闭双眸,没有去看他。
苏潋陌笑了两声:“这份情我先承下了,来日方长,我总归能还上的。”他掀开帘子走出去,那身体与脚步又变得跟老者一般无二,慕云择没看出异样,迎上他问道:“老先生,他的伤势怎么样?”
苏潋陌长叹一口气,故意道:“他被利器贯胸而过,能活下来已是万幸,也不知是何人竟这般狠心。”
慕云择神色古怪,闪烁其辞:“老先生是说他并无性命之忧?”
“虽不会要了他的命,但也得让他吃上好些日子的苦头。”苏潋陌眯着双眸打量他,“这位公子,你既然这般关心他,怎么不亲自进去瞧瞧呢?”
慕云择移开视线,拿了碇银子出来递给他:“辛苦老先生了。”
这慕少庄主吧,在江湖上也是名门之后,身份尊贵,加之年少成名,理应恃才傲物、目中无人才对,没想到他对一名普通老人都这般礼敬有加,倒是出乎苏潋陌意料之外。他有意无意扫了他一眼,把银子接过来:“公子客气了,区区小事,不足挂齿。”
“老先生且慢走。”慕云择拱手目送他。苏潋陌一边掂着银子一边离开,看着一个小姑娘背着筐干草路边,顺手就将银子丢了进去,拍了拍手,顿时有种无事一身轻的感觉,不过现在他倒是有些明白沈昀为何会钟情此人了,这慕云择呀,果然是与慕百川截然不同。
帐篷外面,慕云择犹豫的徘徊着,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进去,陈珩之酒足饭饱之后已经找地方借宿去了,对于诸多陈家侍卫的死,他看上去并没有多伤心。慕云择来回踱着步,愈发心乱如麻,天山脚下的空气极好,虽然风仍是冷的,但晴空万里,阳光普照,似乎能将一切阴霾都吹拂干净,然而慕云择此刻的心情,始终像暴风雨前的海面,看似平静,其实早就已经波涛汹涌。
他来来回回不知道走了多少次,孰不知他的影子映在帐篷布上,被沈昀看得清清楚楚,他没有去打扰慕云择,因为他知道他现在最需要的,就是一个冷静思考的空间。
那药瓶就放在面前,沈昀伸手将它拿起,掌心传来微凉的触感,这小小一个瓶子,只不过拇指大小,里面装的会是救人性命的解药,还是至人死地的毒药?沈昀无法肯定,当日苏潋陌留下慕百川的性命,目的绝不会仅仅是为了赤霄剑,现在他特意送来这瓶药,当真会是解药吗?倘若不是解药,慕百川已经身中七香散之毒,他要杀他根本不必再费周章,又为何要多此一举?
旁人的心思沈昀还能猜出个大概同,唯独苏潋陌,他乖张且不按常理的行事做风,让人根本无法预料他想做什么,要做什么,在他这里,救人或者杀人,解药或者毒药,都有可能发生。
帘子终于被掀起,慕云择走了进来,沈昀不露声色的将药瓶藏进袖中,对慕云择微微一笑,伸出手道:“过来我这里。”
慕云择犹豫片刻,终于还是握住那只手,在他身边坐下。
“你的伤……怎么样了?”他低声问道。
“不碍事,休息几日便会好了。”沈昀微笑望着他,目光始终那般平和温柔。慕云择似乎要深陷进他的眸子里,握着他的手不禁一紧,垂下眼睛说道:“等回到金陵之后,我会向他们解释清楚原委,杀人夺剑之事无你无关,有我作证,他们不会再为难你了。”
“我从未在意过别人的看法,只要你相信我便足已了。”沈昀叹气说道,他一直想要从慕云择口里听到这句话,但真到了此刻,他心中却没有半点轻松下来。
慕云择移开目光不去看他:“你好好休息吧,我先走了。”
沈昀伸手握住他的胳膊,低唤道:“云择……”
慕云择神情一震,怔了许久,终还是挣开沈昀的手,一句话也没有再说,转移离开帐篷。沈昀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在帘外,脸上浮起苦笑,他虽证明了自己的清白,可他们两人之间,竟已经间隙到了这般地步……
他们在牧区住了两日,待沈昀的伤势稍有好转之后,便就决定起程先回金陵。慕云择此前向陈珩之解释过了关于沈昀的事,陈珩之频频点头,算是应允了他的话。临行那一日陈珩之给了收留他们的牧民一包银子,换了三匹身形矫健的骏马,那牧民大叔何时见过这么多钱贱,捧着那包银子不知该如何是好,陈珩之劝说那是买马及这几日的伙食钱,牧民大叔才战战兢兢收下来。
此去金陵有数月的路程,他们尚未路上,消息便已在江湖不胫而走,有说他们力擒恶贼,寻了宝藏得胜归来,也有说他们身中埋伏,死伤无数,空手而回,传言种种,似真似假,难以分辨,唯一可以肯定的是,赤霄剑又回到了无瑕山庄手中。
苏潋陌留下的金创药有疗伤奇效,沈昀的伤口渐渐愈合,他曾数次想要告诉慕云择关于七香散解药的事,但话到了嘴边,便又吞了回去。苏潋陌不会那么好心,但倘若这当真是解药,他将它藏在身上,岂不也同样是在欺骗慕云择?这一路上,慕云择对他十分冷淡,沈昀知道他心结已深,每每想要解释,便被慕云择以借口推搪过去,他们之间的距离,似乎在无形中越来越远。
沈昀从来不是会追究问底的人,他的情都刻在了心底,他希望慕云择有朝一日能明白他的所做所为,纵然在这件事上他有所隐瞒,那也是因为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。
待他们回到金陵之时,已是落叶缤纷的深秋,陈珩之先带他们回了百福楼里,为了能让慕百川安心养病,陈家包下了百福楼的整座后院,并派出侍卫重重把守。慕云择沿途看见三步一岗、五步一哨,愈加感激陈家的所做所为,甚至愧疚自己之前竟然还怀疑陈珩之另有图谋。
无瑕山庄的管家刘通一直留在这里照看慕百川,他自得到慕云择即将回城的消息,早早便守在了门外等候,见到慕云择走来,扑通一声跪下,老泪纵横呼道:“少庄主,你终于回来了,可见我好等啊!”
慕云择伸手将他搀起,急切地问道:“父亲情况怎么样了?”
刘通抹去眼泪道:“庄主暂时没有性命之忧,只是一直昏迷着,没有醒来过。”慕云择推开房门走进去,屋子里弥漫着浓浓的药味,一位身着灰色长衫的男子正坐在床前,他年约四十余岁,颌下微须,面容削瘦,一双眼睛微微上扬,带了些许凌厉之势,见到他们一行人走进来,便从床边站起,拱手作礼。陈珩之介绍道:“这位便是鬼谷医仙薛皓华薛神医。”
慕云择感激地对他揖手鞠躬:“多谢薛神医这段时日里对我父亲的照料。”
薛皓华还礼道:“少庄主客气了,我只是略尽绵薄之力,可惜尚未能找出七香散的解药。”慕云择走到床前,看到往日里不怒自威的慕百川如今眼窝乌黑、两颊深陷、面色青灰,已削瘦的不成样子,心中又悲又悔,跪在床前双手将赤霄剑奉上:“父亲,孩儿不辱使命,终于将赤霄剑寻回!”
薛皓华叹气说道:“慕庄主中毒太深,若再找不到解毒之方,恐会有性命之忧啊。”
慕云择握紧赤霄剑:“我明日便起程去洛阳!”
陈珩之一惊:“慕兄是要亲自去飞羽阁找那苏潋陌?”
“不错,那里既然是他的住处,纵然他没有回来,也总能寻到些线索。”慕云择眼神里射出两道冷光,“七香散的解药,我无论如何都要寻回来!”
“慕兄且稍安勿躁,陈珩之劝道,“我们方才天山回来,仍有许多事要处理,我陈家的眼线遍布天下,找出一个人的下落总是要有把握的多。慕兄先在百福楼中休息两日,待我回去禀明家父之后,再行商议对策。”
“既然知道是何人下的毒,找起来便容易多了!”刘通在一旁惊喜地说道,“少庄主,不如你现在就书信一封,我立即着人带回庄去,凭借无瑕山庄在江湖中的地位,还怕找不到那下毒之人吗!”
“刘管家说得不错,集陈慕两家的能力,何愁找不到那苏潋陌的下落。”陈珩之说道。
慕云择想了片刻,说道:“那明日我便先去陈府拜访陈王爷,以谢他对我无瑕山庄的大恩。”陈珩之客套了几句,拱手与众人作别,慕云择又向薛皓华仔细询问了关于慕百川的情况,确认暂时不会有性命之忧后,才放心离去。他走出房间,看到沈昀正站在外边等他,在原地顿了片刻,才向他走过去:“我带你去房间吧。”
“不必了,这里是陈家的地方,我住在这里,只会叫你为难。”沈昀对他笑了笑,说道,“我会住在城中的悦来客栈,你若有事,便来寻我。”
慕云择欲言又止地望着他,终究没有开口说话,只点了点头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