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两个人在电话里又唠了一会儿家常,就把电话挂了。躺在床上,王一鸣却没有睡意了,他脑子里满是老婆于艳梅的身影,刚结婚时的样子,洗澡的样子,躺在床上的样子,现在王一鸣也像那些常年夫妻分居两地的人一样,只有通过回忆,排解自己心中的思念了。这是一个人不得不面对的实际问题。当然,他偶尔也想一下瞿丽雅,觉得这个女人很神秘,很有味道,如果自己没有结婚,或者是离婚的单身男人,说不定自己会爱上她的,把她合法的讨过来,做自己的老婆,未尝不是一件幸福的事情。但现在,以自己的身份,这一切都是不可能的。一旦离婚,自己的形象和仕途,都会受到致命的打击。再说了,他根本就没有动过和于艳梅离婚的任何念头。他们是结发夫妻,于艳梅漂亮而又坚守妇道,是个几乎无可挑剔的妻子,和他离婚,没有任何由头。
就是碰上了自己心仪的女人,实在是克制不住,王一鸣觉得,自己的底线是,和别的女人逢场作戏可以,但要是让她们取代于艳梅的位置,那是完全不可能的。
现在出现的这个瞿丽雅,就是再好,再性感漂亮,也只能是做朋友,最多了有几次鱼水之欢,就行了,满足了,但鉴于自己的地位和影响,为了自己的仕途,自己还是压抑住这种不安分的想法吧,一个女人,不值得自己拿大好的前途去赌博。她还没有达到倾城倾国的美貌,自己也不是那种为了美人,不要江山的情种。
王一鸣在晕晕乎乎中,进入了梦想。他的脑子里,充满了斗争。理智与情感,欲望与放纵,大好的前途与身败名裂的下场。各种思想在较量,最后还是理智占了上风。
像他这样的高级干部,生活中往往面临着诸多诱惑,一不小心,就滑进了温柔乡,他们的堕落,是不知不觉的,是不由自主的,因为他们手中掌握的权力太大,资源太多,对别人充满了诱惑和刺激。许多女人出于各种心思,有的仅仅是为了满足自己的虚荣心,就可以主动奉献,在她们玉体横陈的时候,你要是思想有了一丝一毫的动摇,就抵抗不了,就会缴械投降,这也是许多高级领导干部,出事之后,都可以扯出一大把女人的原因之一。
两天后,王一鸣随着西江省政协代表团乘坐包机,回了北京。按惯例,每年这个时候的两会,都是全省的大事情。代表们首先在省城进行了集中,学习培训几天,要求大家,遵守纪律,不乱讲话,要顾大局,讲政治。把本次大会开成团结的大会,胜利的大会。把握不准的东西,不提议案,不发言,以免闹出了什么笑话。
现在媒体那么发达,一不小心,你就成了全国的名人了。那些当选的所谓人大代表和政协委员们,自己也清楚,自己这个代表,确实不是人民选举的,是上级组织部门的领导内部圈定的。特别是那些政协委员,这些年,来自于基层和普通群众中的代表,是越来越少了。他们不是富翁,就是明星,名人,要么就是受名额所限,没有当选为全国人大代表的官员,就像王一鸣这种。全国政协的会议,简直是成了名人俱乐部。全国人大的会议,因为官员众多,基本上被民间戏称为官员俱乐部。
王一鸣原来当过一届的全国人大代表,那还是他在江北市当市长的时候。那个时候,他年轻,参加人大代表的会议时,是新闻媒体追逐的对象。因为比着那些年纪都在五六十岁的官员,他这个三十岁刚出头的市长,就是放在全国,也是不多见的。每次大会散会的时候,他随着人流,走出人民大会堂,刚下东门的台阶,就会陷入记者们的包围圈。特别是那些美女记者,见了他这样年轻的市长,都感到好奇,都千方百计的接近他,想从他的嘴里,掏出点有价值的新闻。
那个时候,王一鸣也是年轻气盛,刚从一个小地方,到了北京,一下子面对全国媒体的记者轰炸,他还是有些虚荣心,有些想出风头的意思。再说了,都在官场上混,谁不想更大范围的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和影响力。那是时候,在中国的官场,人们开始喜欢那些有风度,长相帅气,有活力,说话幽默、风趣的明星官员。王一鸣也有意识的,想把自己打造成这样的官员形象。他有这个资本,也有这个条件,为什么不能发挥自己的优势。
在心里,王一鸣也想把自己这样的官员,和那些传统的,老百姓司空见惯的,印象不好的官员区别开来。长期以来,这些官员给人的印象就是一副猪头像,肥头大耳,拙嘴笨腮,走路是四平八稳,一摇一摆;说话是目无表情,官话连篇,讲一大通,都是废话,套话,假话,空话,他们讲的振振有词,吐沫横飞,但人们一见这样的镜头,就恶心的要吐,知道他说的都是在放屁,糊弄老百姓的。
而王一鸣这样的官员,给人带来的却是耳目一新的感觉,他们年轻,充满活力,善于和媒体打交道,知道利用新闻媒体为自己造势的重要性。他们来自底层,了解民众的实际情况和心理需求,他们不会揣着明白装糊涂,或者说屁话、混账话糊弄人。他们不开口便罢,一旦开口,绝对是击中要害,言之有物,有理有据,都是掏心窝子的话,充满了爱国情怀,关注民生,急百姓之所急,想百姓之所想。
王一鸣的原则就是,许多敏感的问题,自己不去触及,那是囿于体制的原因,和自己的位置,没办法,你是官员,就要服从组织的管理,但至少自己可以保持沉默吧,那些王八蛋的话,糊弄人的话绝对不。你以为天底下的老百姓,都是弱智的,可以随便糊弄的!这说明那些官员,根本就没长脑子,要么就是死不要脸。忘记了党的宗旨,退化为一个为了名利不顾一切的老油条了。
但对于自己份内的事情,确实是需要加紧解决的,王一鸣就不再回避了,他面对镜头的时候,还是敢于说真话,为了民众的利益,敢于鼓与呼的。
那还是20世纪90年代初期,他当市长的时候,曾经做过调研,认为全国农民的税负水平,已经到了一个不堪重负的程度。那个时候,国家的发展重点几乎全部放在了城市,农村成了谁也不管,谁也不问的地方。而江北市是农业大市,全市800万人口,有700多万是从事农业生产。由于财政穷,拿不出那么多钱,养那么多的公务人员。全市上下,各个县和乡镇,千方百计,巧立名目,从农民身上搜刮民脂民膏。有的乡镇,收费的项目竟然达到一百多项,剑锋所指,都是农民的荷包。碰上年成好的时候,风调雨顺还可以,农民们上交了杂七杂八的这税那费,还剩下几个,可以活命。但一旦碰上自然灾害频发的时候,有的庄稼,几乎是颗粒无收,农民连自己的投入都收不回来,而乡里、县里,为了维持自己的正常运转,对农民照样一分不少的征收。没有粮食,就牵你的牛,砍你的树,甚至搬你的家具,卖你的东西,是什么值钱拿什么。你要是反抗,就关你的禁闭,甚至扒你的房子。你要是还不服气,就有可能被黑社会和地痞流氓组成的征收队,带到专门的地方,一阵暴打,甚至会被迫害致死,丢了性命,他们还诬陷你是畏罪自杀。
这样的事情,在那个年代,屡见不鲜。许多农民,走投无路,只能选择上吊自杀。江北市就从出现一个农村妇女,同着征粮队员的面,在苦苦祈求之后,绝望的喝了农药,自杀身亡。这件事被新闻媒体曝光后,王一鸣亲自到了那个乡,那个村,安抚村民,了解实际情况。
当时他带着人员,进入村子的时候,那里的农民如临大敌,以为政府这一次是大规模抓人,听说武警都调过来几百人,准备把整个村子包围住,一个不留,全部抓起来,住监狱。许多老人孩子,提前都撤离了,有的人夜里害怕,就睡在庄稼地里过夜。
为了打消村民的怀疑,王一鸣只带着身边的工作人员,又带了几个乡干部和临近村的村干部,直接就进入了村子。刚开始的时候,谁也不敢讲实话,所有的村民,都对他怒目而视,从那一双双眼睛里,冒出的是冲天的怒火。
王一鸣也是农村孩子出身,知道如何和农民打交道,他不摆架子,说话家常,很快就打消了大家的疑虑,开始向他说实话。王一鸣听他们仔细算账,一亩地的收入多少,投入多少,丰年的时候,收入是多少。灾年的时候,怎么勒紧裤带,把日子过下去。负担一共有多少项。仔细算下来,原来那个时候,当农民一年,是赔本的,除去各种费用,基本上等于是白干,还不如抛荒,到城市里去打工。所以村子里大片的农田开始荒芜了,做农民没有活路了。
王一鸣听他们说着,自己的眼睛也湿润,到了最后,实在是坚持不住,同着村民的面,眼泪哗哗的往下流。村民们哭,他也哭,整个屋子里,哭声连天。他想不到,在改革开放的十几年后,农民们竟然过的是这样的日子。比着改革开放前,压力更大,更艰苦。
回到城里,他连夜让市政府办公室写好材料,向省委、中央、国务院主要领导上报。向他们详细汇报了基础的实际情况,并提出了一系列行之有效的解决办法。他的意见和建议,受到了中央有关领导的认可,并在内参上,做过批示。此后中央出台了一系列关于进一步加强和重视农业、农村、农民生活的文件。减免各种乱收费,开始在部分地区,试行种粮补贴。这些文件和后来的一系列惠农政策,统称为“三农问题”的文件。
王一鸣也因为此事,和那些推动中国“三农工作”的学者和官员一起,被媒体称为对于改善农民的生活状况,做出了突出贡献的人。在此后几年的全国人大会议上,他都是作为媒体的焦点人物,受到了媒体的青睐,做过非常精彩的发言。
他出了风头,扩大了自己的知名度,但也因此带来了副作用,许多人开始妒忌他,最主要的是那些同僚,那些和他官差不多或者稍微大一点的官员,感受到王一鸣为自己带来不小的威胁和压力,怕王一鸣的官升的太快,反衬出自己的尸位素餐,于是就在背后造他的舆论,说他不成熟,不沉稳,爱表现自己,不懂得官场的潜规则。你自己为了出名,把所有的人都一棍子打死,好像是洪洞县里没好人。
王一鸣一开始不理解,不在意,他认为自己没有得罪他们啊,他们为什么对自己这样,背后不住的煽风点火。后来经自己的老岳父一点拨,才知道,自己这是犯了忌。所谓出头的椽子先烂,自己就是不小心,成了官场的愣头青,众矢之敌。所谓的木秀于林,风必摧之就是这个道理。
那个时候,省里的一把手还是赵老书记。别人对他再有看法,也只能是背后指指点点的,从根本上威胁不了他的发展。市长的位置,还是保险的。但等赵老书记调到中央,省里换了一把手,王一鸣明显的感觉到,自己的环境迅速恶化了。再说什么,也没有几个人愿意听了。和他搭班子的市委书记老熊,也不再那么配合了。原来想提拔什么干部,想出台什么政策,都要亲自征求王一鸣的意见。现在大会小会,都是讲市委是核心,书记是班长,要服从组织纪律。说给谁听到,不用问大家都明白。在江北市,王一鸣明显地感觉到,自己被孤立了。几个副市长,都经常去市委书记老熊的办公室,隔三差五的坐坐,汇报情况。市委常委会开会研究问题,王一鸣说话,只要老熊不表态,没有人敢于对王一鸣的问题表示支持。
王一鸣到了省委,原来对自己喜笑颜开的那些省委常委们,现在有了新的主子,看新任的省委书记对王一鸣很冷淡,就一个一个,生怕王一鸣沾上了自己,落了晦气。王一鸣求见的时候,不是说忙,就是推说没有空。
王一鸣在自己的政治生涯上,第一次尝到了落井下石、墙倒众人推的滋味。这是他从做秘书以来,从来没有碰见过的问题。这是他生命的低谷,但也让他从一个更深刻的层次上,认识到政治的残酷性和政客们的极端无耻。经历过,才会懂,这些经历,无形中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,他们磨练了王一鸣的意志,让他更沉稳,更老练,也更加成熟了。
眼看着在江北市长的位子上,自己是越来越难受,以后的前途,更是捉摸不定,甚至是前途叵测。要想打开局面,必须跳出这个小地方,到一个更大的平台,发挥自己的作用。好在自己有了一定的知名度,有了一定的资本,虽然老岳父于开山还是个省政协副主席,帮不上什么忙了,但赵老书记毕竟升任副总理了,他说句话,还是管用的。于是,在赵老书记的持续关照下,王一鸣顺利的进京,并且升了副部级,上了一个更大的平台。
当副部长的时候,他的人大代表的任期到了,赶上了换届选举。部长老田已经被有关部门安排为人大代表了,而王一鸣这个常务副部长,不知不觉的,就被安排为政协委员了。
他老婆于艳梅笑话他,说他这个政协委员的位置,是皇上赏赐的,不是人民选举出来的,不用代表什么人民利益了。
王一鸣笑了笑说:“这就是中国的国情,虽然我不知道谁选举了我,我还是得为人民说话。因为我还是共产党员,说白了,是组织部门安排我做了政协委员,归根结底,共产党是为人民服务的,所以我为底层的老百姓说话,没有错。”
于艳梅说:“我劝你还是老实些,规规矩矩,人家说什么咱就说什么,不出风头,不上电视,不做什么电视明星了,说的再好听,现在的老百姓也不信了,他们听的好听的话太多了,没见网上现在说什么吗?说现在的官员,都是职业演员,他们是专门演新闻的。就是不拿片酬而已。你要是再敢破坏规矩,乱说话,说不定到最后,你这个政协委员的位子也没有了。到时候你连说废话的权利也没有了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