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百二十四章 狂狼(08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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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第一百二十四章?? 狂狼(08)

    在民间,槐木又称鬼木,聚阴。黄妍的槐木“鬼牌”一共有24块,分别放置于家中的24个角落,卧室里多达12张,其外部的保护膜上只有黄妍一个人的指纹,且从灰尘的铺陈情况来看,它们已经放了至少半年时间。

    大概率是黄妍自己放上去,而所放置的方位十分有讲究。

    虽然目前看不出“鬼牌”和黄妍的死有什么直接联系,但黄妍胸口那些仪式性极强的小孔给人一种邪性的感觉,而“鬼牌”更加邪性,向韬将“鬼牌”的事告知明恕,明恕想了会儿,说:“我现在在凤升镇,你把‘鬼牌’拿到刑侦局来,找我们萧局,不方便的话发细节图也行。”

    向韬一听,有些惊讶,“萧遇安副局长?”

    “嗯。”明恕说:“我对民俗了解不多,萧局是半个专家。”

    向韬赶紧道:“那我马上过去。”

    重案组,痕检办公区。

    “明队说我是半个专家?”萧遇安戴着手套,拿起其中一块“鬼牌”,放在冷光灯下细细观察。

    “鬼牌”长14.8厘米,宽5.9厘米,成年人小指厚,表面不平,拿在手上很沉,虽然并非是刚从水中捞出来,但给人以冷湿之感。说它是黑色其实并不准确,它整体呈介于深褐色与黑色之间的颜色,有的地方更深,像染了什么东西,有的地方稍浅。在更深的区域,阴刻着奇怪的图案。每一张“鬼牌”上的图案都不一样。

    普通人看到它,或许会以为只是一块烂木头。

    “是的。”向韬站在萧遇安身边,有些紧张。

    萧遇安将“鬼牌”翻转过来,手指在“鬼牌”背后的纹路上摩挲,“‘鬼牌’在不同的地方有不同的含义,制作方式也不同,有的只是拿槐木随便雕刻,供人把玩,而这种‘鬼牌’最为邪门,它最早出现在北方一座叫‘丘须村’的村落,每一张‘鬼牌’,就代表一条命。”

    向韬登时一惊,“一条命?黄妍家里一共有24张,就等于24条人命?她她杀了24个人?”

    “如果是过去,你的想法就没错。”萧遇安将“鬼牌”一张张摆在桌上,“丘须村‘鬼牌’的制作方式是,将槐木放置于老者的尸油中浸润,然后浇上婴孩心脏的血。他们认为,老者的尸油与婴孩的心脏血能够相互牵绊,将彼此的魂魄锁在槐木中,两者都将为‘鬼牌’的拥有者所驱使。”

    向韬听得瞠目结舌,“现在还有这种事?”

    “难说,总有警方力量不及的地方。”萧遇安说:“不过丘须村被严格管理,肯定不会做这种‘鬼牌’了。制作一张‘鬼牌’需要两条人命,而且必须是健康的老人与健康的小孩,这比较困难,所以发展到后来,一般是用夭折小孩的血,与猴子的尸油。得到‘鬼牌’的人将它们放在家中、工作的地方,有提运、守护、诅咒等作用。供养‘鬼牌’的人需要定期为牌中的魂魄祈福,有的需要献出自己的血。如果做得不到位,很容易引起‘鬼牌’的反噬。比如曾经利用‘鬼牌’诅咒他人,相同的诅咒可能在供养者身上应验。”

    向韬说:“那就和国外养‘小鬼’类似?”

    “对,都是一种邪恶而落后的迷信。”萧遇安说:“我知道的就是这些,这24张‘鬼牌’是黄妍从哪里弄来的,和她的死亡到底有没有关系,还需要你们去调查。”

    “黄妍毕业于全国排名前十的高校,学金融,在她毕业时,金融专业的就业形势非常好。”向韬忘了自己来刑侦局只是向萧遇安请教“鬼牌”的事,不知不觉就说起了案子,“黄妍刚出社会时在证券交易所工作,但只工作了两年,就在没有犯错、处在上升期的情况下把工作给辞了。之后做的一直是和所学没有关系的工作,比如开网店、搞代购,还写过,最后开的就是现在这个快递驿站。她的手机、电脑我们都已经查过了,发现她平时的全是志怪,她的电脑上收藏了大量民间闹鬼传闻,给我的感觉是,她好像给自己营造了一个恐怖阴森的生活环境,并且乐意生活在其中。”

    萧遇安说:“可以顺着这条线去查,但人际关系调查不要松懈。现在还没有核实所有与黄妍有关系的人吧?在一些案子里,与民俗、鬼怪有关的细节总是更容易吸引人的注意,但有时候,它们只是一个干扰。”

    向韬愣了下,连忙点头。

    这是他头一次单独与萧遇安聊案子,对方几句话就让他受益匪浅。

    的确,猎奇的东西更容易引人关注,但黄妍的死目前并不能与那些诡异的“鬼牌”画上等号,鬼怪之事再神秘,也改变不了一个现实——案子是人做的。

    北城分局。

    黄妍的母亲黄月再次被请来,神情悲戚,“我几年前就跟她说过,不能这样过日子。她不听我的话!”

    黄月是单身母亲,早年做女鞋生意,现在嫁到了另一座城市,和黄妍的母女关系呈半断绝状态。

    向韬问:“在你的认知里,黄妍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
    “任性、自私、疯。”黄月叹息,“她从小没有父亲,我起早贪黑将她拉扯大,供她读书,盼她有出息。她在18岁之前确实有出息,考上了最好的大学,念的是最有前途的专业。但读完书,她整个人就变了,开始沉迷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,工作也不好好做,随随便便就辞职不干。我说她,她就不高兴,给了我十万块钱,说是还我多年来投在她身上的钱。天地良心,我养她难道是图她这十万块钱?”

    向韬说:“‘乱七八糟的东西’是指?”

    “鬼。”黄月抹掉眼泪,“她在大学参加了一个社团,名义上是探秘各个落后村落,实际上就是一群鬼故事爱好者玩过家家!这事我也有责任,是我以前将她管得太严了,每天逼着她读书,不准她有任何爱好。她去北方念大学,我管不着她了,她就彻底放肆起来。但当时我没有当成一回事,觉得她反正都考上大学了,放松就放松吧,我没有想到,这害了她一辈子!”

    向韬说:“黄妍再也没有走出来过,在所谓的‘神秘民俗’里越陷越深?”

    黄月颤抖着捂住脸,“她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,喜欢那些怪力乱神的东西,接触了不少邪物。那些东西,哪里是活人能去碰的啊!”

    向韬将“鬼牌”的照片出示给黄月看,黄月摇头:“不止,这已经算最轻的了,她当年刚辞职时,还去西南找过什么巫师,养过蛊。”

    警方已经将黄妍的家搜遍,并没有找到其他与封建迷信有关的东西,向韬料想是“鬼牌”具有排他性,黄妍在供奉了“鬼牌”之后,就将其他东西丢弃了。

    “据你所知,黄妍有没有得罪过什么人?”向韬问。

    “这些年我和她联系很少,她认识了什么人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黄月终于说到了动情处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,“如果不是沉迷这些东西,她不会变成这个样子。她读书时有很多朋友的,性格很好,没有人不喜欢她”

    送走黄妍之后,向韬坐在问询室独自思考。

    黄妍的改变是在念大学时,也就是18岁之后,而黄妍现在已经33岁。在长期压抑的生活之后,黄妍将精神寄托放在了灵异鬼怪上,这一放就是十几年。

    黄月说黄妍的人生里只剩下那些鬼啊怪,其实不对。

    黄妍有自己的日常交际圈,所开的快递驿站是整个江北二村经营得最好的一家。附近的邻居对黄妍的评价都是开朗、说话好玩,别人聊天都说些家长里短,黄妍打麻将时却能给大伙讲天南海北的趣事。

    做好一家快递驿站不是那么容易的事,必然耗费精力,处理人际关系更是不简单。

    所以可以得出一个结论——黄妍相信鬼神,但已经不像二十来岁时一样沉迷其中。

    但黄妍胸口的那些小孔又似乎预示着一种神秘的仪式。

    黄妍最近联系人里有一个叫“桫椤”的网友,两人最后一次联系时讨论的是即将在冬邺市开业的恐怖密室。

    向韬决定去见见这名网友。

    凤升镇。

    被害人身份确认得比上一次容易,因为在两年前,她曾经被卷入一起斗殴事件,在公安系统里留下了dna信息。

    “被害人唐倩,25岁,隔壁函省知书县人,初中文化,到冬邺市务工已有七年。”易飞一手撑在桌上,一手点击鼠标,身后的投影幕布上,呈现着一张张唐倩的照片。

    这是个既美丽,又懂得打扮自己的女人。她是典型的瓜子脸美女,大眼,眼尾轻微下垂,惹人怜惜,鼻梁很直,鼻翼娇小玲珑,轻度m形唇,唇角勾起的幅度恰到好处。几乎所有照片里,她都化着浓妆,奇妙的是,浓妆在她脸上并不显得浮夸,反倒是极衬她的五官。看得出,她很懂化妆,也很清楚自己适合什么样的妆容、服饰。

    “在今年10月失踪之前,唐倩在南城区顺益街的‘桃花娇’彩妆工作室工作,是那里的高级化妆师。这里我要说明一下,工作室里所有转正了的化妆师都是高级化妆师,更上一级是首席。”易飞继续道:“顺益街有不少酒吧、会所、livehouse,唐倩每天的主要工作,是给赶去演出的歌手、舞者、模特化妆,有时也有凑热闹的一般顾客找她化妆。唐倩收入不稳定,高的时候一天上万,少的时候一个月也赚不到一万。唐倩本人也是夜场的常客,社会关系比较复杂,现在还没有彻底梳理清楚。”

    明恕看着幕布上的照片,食指无意识地在下巴上摩挲。

    从生活经历、个性来看,唐倩和孟珊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人。孟珊自卑、内向、从不打扮自己、几乎没有交际、身边没有关系亲密的异性,而唐倩热辣、外向、同时与多个男人保持亲密关系、是某种意义上的“夜场女人”。

    她们仅有的共同点是,都长得漂亮。

    但这漂亮却不一样,唐倩和孟珊的脸型、眼睛、鼻子、发型、眉形都不同,不过嘴唇却有相似之处,唯一的差异是,唐倩的嘴唇比孟珊饱满一些。

    凶手盯上的女性,一是整体漂亮,二是拥有m形嘴唇?

    但唐倩的生活工作区域在南城区,孟珊则在北城区,从抛尸情况看,凶手显然非常熟悉纺织路、光丹路一带,大概率也生活在那里,那唐倩又是为什么被盯上?难道说除了纺织路、光丹路,凶手也很熟悉顺益街?

    明恕将右手搭在桌沿,手指敲了几下,想起不久前重案组搞“团建”,去的“风波”密室俱乐部就在顺益街。

    顺益街现在已经是南城区的“娱乐天堂”,但在六七年前,那里还是一片待拆迁区,因为缺少监管,而聚集着大量“混混”、马仔。

    凶手如果是在顺益街见到唐倩,那就能确定,凶手的活动范围既有纺织路、光丹路,又有顺益街,假如不是流窜作案,那么这两个地方,一个可能是凶手的生活区域,另一个则是娱乐区域。

    不过唐倩为什么会死在凤升镇?

    “唐倩的手机丢失,应该是被凶手处理掉了。”易飞接着说:“她的号码最后一次使用是10月26号,定位就在凤升镇。还有一点,周长友家的农家乐是她在10月24号上午用自己的账户预订,入住时间正是26号。”

    “一入住就遇害?”明恕说:“这听上去像是住进了黑店。”

    “唐倩预订的是情侣房。”易飞说:“周长友家一共就只有三间情侣房,而大床房充足,如果唐倩是独自旅行,不应当订情侣房。这个和她一同入住的人,很可能就是凶手。”

    明恕眼中淌着一片幽光,半晌,他站起来,“继续调查唐倩的人际关系,我再去见见周长友。”

    周家农家乐。

    自从得知死者是曾经在自家农家乐落脚的客人后,周长友更加不安,最初吓得话都说不出来,现在终于镇定了一些。

    “我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。”周长友肩膀耸着,往前抻着的脖子像一截被人扭过的树枝,“我发誓,我们家所有人都和她没有关系,一定是有人想陷害我。”

    如果在唐倩之前,警方没有发现孟珊,明恕还会思考尸体出现在周长友家,是不是有人故意陷害,但现在,这种可能已经可以排除。

    明恕将三张唐倩的照片放在周长友面前,“一个多月前发生的事,你应该还有印象。她10月26号办理入住时,是一个人,还是和别人一起?”

    周长友摇头,“我不知道啊,当天办理入住的不是我。”

    明恕说:“把当时的监控调出来,不到两个月前的视频,你们应该还保存着吧?”

    周长友赶紧把大女儿叫来,找了半天才找到当时的视频,“你看吧,就这些。”

    明恕倍速拉动视频,10月26号上午11点04分,唐倩背着双肩包出现在前台,她穿着黑色的短款小皮衣,短裤衬托出她修长的腿,整个人看上去十分利落。

    前台还有别的客人,唐倩一边等待一边观察大厅的陈设。等了十来分钟,前面的客人还没有办理完,唐倩拿出手机,开始玩自拍。

    又过了几分钟,终于轮到她,她对着登记专用的摄像头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。

    情侣房在三楼,每层楼的楼梯口都有监控。

    11点36分,唐倩进入314房间。

    12点27分,唐倩从314房间出来。

    在这个时间段里,整个三楼只有保洁工出现在监控中。

    下到大厅之后,唐倩向前台工作人员询问了几句什么,监控里听不见。

    周长友的大女儿说,这位工作人员只做了两个月,前阵子已经回老家了。

    12点39分,唐倩离开农家乐。

    “这时候出去,肯定是吃午饭。”周长友说。

    下午2点08分,唐倩再次出现在大厅,这次,她的手上提着一个塑料口袋。

    “便利店的口袋?”明恕问。

    周长友凑近看了半天,指着对街的小型超市说:“是他们家的口袋。”

    明恕立即叫人过去调当天的监控。

    这次回到农家乐,唐倩在房间里待了很长一段时间,直到晚上9点31分,才背着来时的双肩包离开。

    这段时间里,农家乐客人多了起来,大厅、上下几层楼、餐厅、棋牌室,哪里都有人。但唐倩所住的314房间始终没有人靠近。

    至少在视频中,唐倩没有与工作人员以外的人说过话。

    去超市的队员很快回来,拿到的视频上显示,唐倩去买的是一盒抽纸、三包湿纸巾、两套便携式洗漱品,以及一盒by套。

    显然,唐倩是在等人和自己共度浪漫的夜晚。

    然而在9点半离开之后,唐倩再也没有出现在农家乐的任何一个摄像头中。

    直到次日早晨,她也没有回来。而农家乐的记录显示,314房间空置了一晚,28号就有新的客人入住。

    明恕问:“住在你们这儿的客人失踪了,你们丝毫反应都没有?”

    周长友急了,“这我哪里管得着呢?她入住时就交了两天的费用,不欠我们的,我能有什么反应啊?很多客人都是这样,住着不舒服就走了,押金也就一百块钱,人家大气,不爱退呢?难道我还追着去退啊?”

    “她有没有将什么东西留在房间里?”明恕问。

    周长友为难道:“就算有也都扔了,我们每天都做清洁的。”

    明恕说:“我需要唐倩入住前后,在你们店里办理入住的客人名单。”

    周长友惊慌道:“难道是住在我这儿的客人打了那个小姑娘的主意?”

    明恕不想过多解释,“你照办就是。”

    唐倩并不是在农家乐里遇害,她是主动离开,而查询通讯记录可知,凶手并没有在她离开之前给她打电话、发消息,客房外的监控亦显示,没有可疑人物靠近314。

    唐倩会离开,很可能是一早就与凶手约好了时间。

    但这并不代表,凶手不在农家乐里。

    凶手也许早就在农家乐的某个角落观察着唐倩,只是不管是当时的唐倩,还是现在的警方,都没有发现他的踪迹。

    周长友老老实实地交出入住者名单,明恕突然察觉到一簇古怪的目光。

    刑警对视线有种天生的敏锐,明恕猛一转身,与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目光相接。

    男子转身就跑。

    明恕拔腿追了上去,周长友急得在后面喊:“别追!那是我家傻儿子!”

    男子哪里跑得过明恕,不出几步就被明恕制住,发出含糊不清的哭声。

    “刚才站在我后面做什么?”明恕冷声道:“现在又跑什么?”

    男子用力挣扎,张嘴就往明恕手臂上咬。

    明恕迅速避开,卡住男子的后颈。

    “他脑子有问题,啥都不懂,你放开他!”周长友忙不迭地解释,说这人名叫周渔,是自己最小的儿子,智力不正常,没读过书,平时就养在家里,连话都说不清楚。

    明恕松开周渔,周渔突然哭起来,“我知道!我什么都知道!”

    明恕眼神一凛,“你知道什么?”

    “他是个傻子!”周长友说。

    周渔双手比了个相框,“那个姐姐,自拍,我知道!”

    明恕立即拿出唐倩的照片,“你记得她?”

    周渔用力点头。

    “你记得个屁!”周长友生怕自己的傻儿子惹麻烦,一巴掌扇在周渔脸上,“不准乱说话!”

    见周长友还要打,明恕抬手制止,问:“你还记得什么?”

    凤升镇的老鸭汤锅十分有名,坐在热气蒸腾的汤锅边,周渔吃得满脸通红,终于不哭了,鼓着腮帮子道:“她和一个人,在一起。”

    明恕问:“你看清那个人的长相了吗?”

    周渔点头,又摇头,“天黑,没看到脸。”

    明恕又问:“在哪里?他们在干什么?”

    周渔满脸兴奋,指着自家后院,双手紧握,狠狠往自己脑袋上一敲,“在我家!在杀人!哈哈哈哈哈!在杀人!嘣嘣嘣!在杀人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