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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十九章
郑朝阳走进罗勇的办公室时,罗勇正在看文件。
郑朝阳试探着说:“领导。”
罗勇抬眼看了看他:“你这个哥哥还是很有分量啊。留德博士,著名医生,抗战胜利后加入青年民主促进会任总干事,这些年反饥饿、反内战、营救青年学生、参与北平和平解放等等。刚才民促会的副会长韩教授来电话了。”
郑朝阳有些疑惑:“他说什么?”
“问问你哥的事,然后很委婉地提醒我,我党的政治协商政策是国家建设的根本。”
郑朝阳问道:“那您怎么说的?”
罗勇坚定地说:“违反政策的事情我们不会干,违反原则的事情,我们更不会干。”
郑朝阳不由得竖起了大拇指:“领导就是领导。”
罗勇笑了笑:“不用在这儿拍马屁。说说你的想法。”
郑朝阳打着哈哈道:“我哪儿有什么想法,领导怎么说,我就怎么干。”
罗勇仔细地看着郑朝阳的眼睛,说道:“那我叫你现在就去把郑朝山抓起来。”
郑朝阳还是笑眯眯的样子:“用什么理由呢?”
罗勇不在乎地说道:“用什么理由你自己去想。”
郑朝阳立刻说道:“是,等我想好了一准儿告诉您。不过呢还是想好了再抓吧。”
罗勇摆摆手,仿佛早就看穿了他一般:“别给我似是而非的东西,明白吗,小子?”
郑朝阳保证道:“放心吧,领导。”
罗勇看着他,说道:“我相信你郑朝阳是讲原则的。老党员、老公安,分得清亲疏敌我是非曲直。对郑朝山的审查是正常程序,也是对你的考验,说明党是充分信任你的。郑朝山如果是清白的,那就一定经得起审查,但这清白要是勾兑出来的,我们也能查清他底下是什么颜色。”
罗勇举着刚才看的材料,说道:“你这份关于郑朝山的报告先放在我这儿,以后关于他的事情你可以直接向我汇报。既然涉及政策问题,那么暂时先不要公开。”
郑朝阳说道:“是!”
白玲面前摆着三张照片:万林生、马老五和卫孝杰,都是颈处有伤。她在桌前仔细研究着伤口。
一个警员进来,递给白玲一份检测报告:“白组长,这是法医送来的万林生和马老五的伤口检验报告。”
白玲接过报告看着,拿起电话:“朝阳,鼹鼠的事情有新发现,到会议室吧。”
会议室里,郑朝阳、白玲、郝平川三人在座。
白玲率先开口:“三个人的入刀和出刀的角度差别不大,因此被认为是同一人所为。但我在和日本记者坂本龙一的交谈中得知,鼹鼠山田良子善于用毒,其真实的杀人工具其实是她手上戒指里的麻药,用麻药将对手麻痹之后再行割喉。这样对比就有了细微的差别。”
郝平川疑惑地问道:“万林生脖子上的刀口更深?!”
白玲点头道:“是的。相对于马老五更像一击毙命,力度角度都十分完美。”
郝平川皱着眉头说:“说明用刀之人有控制力,更有经验。比如外科医生?”
三人相互对视,郑朝阳向白玲问道:“除此一点,还有没有别的证据?”
白玲摇了摇头:“暂时没有。”
郑朝阳想了想,说道:“不过我们起码确定了一点,当初杀万林生的人不管是谁,都还活着!这个人很可能就是中统郑州凶案的凶手。你们想想,南菜园发现的中统密档还没有完全复原,这个‘鼹鼠’就突然冒了出来搅乱我们的视线。这说明我们已经接近真相了。”
白玲有些惋惜地说道:“可惜技术科的同志说后面的档案确实难以恢复了。”
郑朝阳面容坚定:“起码我们的方向是正确的。”
西郊,乔杉被发现自杀的地窖已经被封查,贴着封条,周围也立着警示牌。
一个人远远走来,很是小心谨慎,是郑朝山。
郑朝山走到之前段飞鹏布下机关的地方,低头看着。机关明显已经被破坏,看起来和周围环境一般无二。郑朝山皱眉,拿起机关的碎片起身离开。
郑朝阳在家里收拾自己的东西,他四处看着有些感慨。
外面传来郑朝山回家的声音。他稳定了下情绪,从屋里出来,笑着和郑朝山打招呼。两人说话间进屋,郑朝山看出来郑朝阳是在打包。郑朝阳解释局里刚给了自己一间单人宿舍,这就搬回局里去住。郑朝山故意挽留,郑朝阳坚持要走。秦招娣过来说,反正离得不远,朝阳的屋子就不动,可随时回来住。
临走,郑朝阳请郑朝山得空时去局里一趟,有事请他帮忙,金城咖啡馆经理乔杉自杀了。
公安局停尸间,郑朝山仔细给乔杉做尸检,看着他脖颈儿上的勒痕。
白玲问道:“郑医生,他杀还是自杀?”
郑朝山摘下口罩,说出了自己看法:“表面上看是自杀,其实是他杀。他是先被人勒死然后挂到房梁上,伪造出自杀的假象。”
郑朝阳考虑了一下,说道:“可我们的法医说是自杀。从绳结的位置、现场的痕迹,还有死者身上除了枪伤,没有别的外伤。可以推断他的枪伤很重,又没有合适的药品,自身十分痛苦,在绝望的情况下选择一死了之。”
郑朝山一笑:“人生艰难唯一死。普通人都不会轻易选择自缢,何况乔杉这种受过训练的特工。你们的法医经验还不够丰富。你细看这脖子上的勒痕,自缢死亡的勒痕集中在两侧颈部和喉部,勒痕呈u字形,痕迹相对均匀。但是你仔细看,现在死者喉部的勒痕的程度明显比颈部的痕迹要重,说明他是先被人勒死的,用这样的一条绳索。”
郑朝山从口袋中拿出一条手绢打了个结:“绳结对准喉结,强力绞杀,半分钟人就断气。至于你说的死者身上没有别的伤痕也很简单。”
他拉过郑朝阳做了一个“背白狼”的动作:“就这样。人死后,凶手又伪造了作案现场。”
郑朝阳冲着白玲说道:“还有,乔杉在这个洞里生活一段时间了,照理应该到处都是他的指纹。可现场我一个指纹都没找到。”
白玲敏锐地说道:“凶手过于谨慎,生怕留下痕迹,就把屋子仔细打扫擦拭了一遍,擦掉了自己的指纹,也擦掉了死者的指纹。”
郑朝阳拿出乔杉的尸检报告递给郑朝山。
郑朝山在报告上签字,签完字随便看着资料。第一页上有几张现场照片,其中一张是死者被勒死绳子的特写。
宗向方有些疲惫地回到家里,打开灯,突然看到郑朝山坐在屋里。郑朝山微微一笑。桌上摆着的正是他的手刀。
郑朝山似笑非笑地看着宗向方,缓缓开口道:“第一,刚才我来你家时,在外面看到了那个报警的机关,这是二郎自己研究的。”
郑朝山把一块小木条扔到宗向方面前,和西郊地窖外的那个一样:“第二,我见了乔杉被勒死的绳子。你可能不知道,乔杉是海军出身,他打的结不会是那个样子的。”
郑朝山突然按住宗向方的脑袋,用刀比在了他的脖子上。宗向方没有抵抗,也并没有过于慌张。郑朝山低吼道:“老三,你这条命本是应该抵给谁的你知道吗?”
宗向方争辩道:“他已经有暴露危险,而且没有价值了!我这么做也是为‘桃园’好!为咱们的事业!”
郑朝山低沉而愤怒地说:“可你更应该知道纪律、法则和后果!即使我郑朝山不杀你,保密局会放过你吗?出卖队友,无视命令,你在为共产党做事!”
宗向方立刻辩解道:“我没有!”
郑朝山激动地揪起宗向方的领子把他按到了墙上,低声但激动地继续质问:“知道你身份的人比你想象的多得多!你已经在船上,会游泳有什么用!游到岸边有什么用?还会有人把你一脚踹下河的!”
宗向方露出惊恐的神色:“你你要杀我吗?”
郑朝山看着他,缓缓放下了手:“老三,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帮手,我不想因为这事再失去最好的人。”说完他便离开了。
宗向方喘着粗气,闭眼思考着。
江西发生重大案情。众人表情严肃地快步走进会议室就座。幻灯片播放了戴运鹏的照片。
罗勇说道:“这是咱们江西的同志昨晚发来的消息。他们抓了保密局的大特务戴运鹏。这可是个老牌儿特务,直接受毛人凤的指挥。来者不善啊。白玲,给大家介绍一下。”
白玲站在前面切换幻灯片跟大家讲道:“戴运鹏的级别很高,几乎参与了保密局的所有重大行动。他交代,被捕前的最后一个任务是联络北平的桃园行动组,护送一个叫李能的杀手到北平,目的是刺杀我们的重要领导。李能绰号‘穿山豹’,是保密局的金牌杀手,能熟练使用各种武器,双手打枪百发百中,是个极其危险的人物。目前李能已经到了北平。”
幻灯上出现一张国民党中央日报,上面有一张模糊的照片,一个男人穿着军服拄着一支狙击步枪。
白玲说道:“这就是李能,他曾经是国民党第七十四师的一名狙击手,在莱芜战役中因为表现出色接受中央日报的采访。可惜照片不是很清楚,无法得知其真实的相貌。”
郑朝阳皱着眉头问道:“没有交代李能和桃园行动组之间的联络方式吗?”
白玲摇了摇头:“没有。戴运鹏只是负责将李能送到北平,到北平后的联络方式只有李能知道。这也是他们的一种保护措施。”
罗勇想了想,说道:“昨天夜里我已经向领导做了汇报,领导要求我们尽快破案,抓住这个李能。甭管什么金牌银牌,在我们的地盘上就是废铜烂铁。既然他们要桃园来配合,正好我们也可以利用李能来找到桃园组织的破绽,胜败就看谁的手快了。抓住机会把他们一网打尽。注意,这件事要严格保密!争取早日破案!”
罗勇和郑朝阳进到罗勇的办公室。
罗勇开门见山:“郝平川找过我,建议停止宗向方所有的工作。你怎么看?”
“我们对宗向方的调查还没结束,很多地方还需要进一步核实,但基本上可以肯定,他是特务。虽然不知道他是什么级别的特务,属于哪一个组织,但属于桃园行动组的可能要大一些。我的意见是暂时先不要动他,仔细观察。如果我们停止他的工作那就等于是告诉他,我们已经在怀疑他了。那他就只剩下两个选择:第一,逃走;第二,停止一切活动。而这两样都不是我们愿意看到的。只有叫他动起来我们才能摸清楚他的底牌。”
“那就按你说的办,但要秘密地全面地监控。还有,你要清楚宗向方对我们很重要。这么长时间了,他从咱们这儿接触过什么东西,哪些案件跟他相关,每一件都要查清楚。比如他的同伙是谁,上线和下线的关系。重要的任务还是要派给他,越重要越能叫他尽快露出马脚。”
郑朝阳点点头:“我会把您的意思传达下去。”
罗勇摇头制止了他,坚定地说:“不,这件事情就你来执行,一对一,懂吗?可以告诉白玲和小郝,但是要在必要的时候。这俩人我是了解的,根本不会演戏。叫不会演戏的人来表演很容易砸锅。”
郑朝阳突然反应过来,嬉皮笑脸地说:“那您的意思是,我会演戏?”
罗勇严肃地说道:“你是要我夸你吗?尺有所短,寸有所长,各人有各人的高招,你也不用谦虚。接下去你得告诉宗向方,我们还是信任他的。”
秦招娣把晚饭端上桌说:“朝阳也老大不小的了,你当哥的也不知道给他张罗张罗。哎,我看咱们医院有几个小护士倒是蛮标致的。”
郑朝山微笑:“你啊,就别忙活了。你看朝阳他整天嬉皮笑脸的,心眼儿多得很。他冲你笑的时候,也许就在寻思你身上的哪块儿肉最嫩。”
秦招娣赶紧说道:“你看你,哪有这样说自己弟弟的。”
郑朝山摇了摇头:“我是他大哥,可很多时候连我都不清楚他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。所以呢,最好的办法就是我也不管你哪句话是真的哪句话是假的,我都当真的听。”
秦招娣说道:“啊,说给朝阳张罗对象的事呢,这都扯哪儿去了!?”
郑朝山摇了摇头,话里有话地说:“我说了,他这个人的心思谁也猜不透,还是叫他自己做决定吧,省得你张罗半天,再招人记恨。”
秦招娣开始收拾碗筷:“记恨?谁啊?啊,你是说白玲?他俩合适吗?”
郑朝山想了想,说道:“合适。白玲是外冷内热,朝阳是外热内冷,正好互补。所以啊,他搬回去也好。我估摸着,有大戏要上演了。”
秦招娣微微愣神儿,接着开始收拾碗筷,看向郑朝阳住的那间屋,灯黑着。
大车店内一个有里外套间的房间里,就着简单的饭菜,李能在自斟自饮。
门开了,段飞鹏进来,和李能对上暗号。段飞鹏把一个皮箱放到桌子上打开,里面是枪支和手雷。李能从箱子里拿出一个信封,打开,是一张照片。
李能低声道:“好了,这儿没你的事了。转告大先生,叫他放心,没我钻山豹杀不了的人。”
段飞鹏发现套间的门前有带水迹的脚印,而李能脚上的鞋却是干燥的,他微微冷笑:“那您歇着,我们就等好消息了。”
段飞鹏走了。里屋的门开了,张山走了出来。
李能拿起照片递给张山:“你的。”
张山拿起照片看着:“就这个人把北平城的兄弟们祸害得要死?不怎样嘛。我还以为有三头六臂。”
照片上的人是郑朝阳。
李能把一杆长枪组装起来,扔给张山:“干活!”
公安局会议室,郑朝阳、白玲、郝平川三人在研究工作。
郝平川一脸狐疑:“这个李能到底藏在哪儿呢?”
白玲拿过材料打开:“这种人进场要藏身无非是两种地方,一种是人流密集的地方,车站、集市、庙宇,人多,就没有人注意他;另一种,就是在偏僻荒凉的地方,荒宅、废弃厂房等。”
郝平川摇了摇头:“旅馆不能住,自从搞户户联防以来,所有的旅店都在我们的监控下,需要到派出所登记才行。投亲靠友也不行,戴云鹏说李能是四川人,在北平没亲友。”
白玲考虑了一下,说道:“也可能会去桃园组提供的安全屋。”
郝平川斩钉截铁道:“不会。他不归桃园行动组管,又是狙击手,狙击手绝不会叫别人知道自己在哪儿。”
郑朝阳看着墙上的北京地图:“北京这么大,全部排查困难很大。我的意见,先重点排查荒宅荒地、车站、妓院、地下烟馆这些最有可能藏身的地方。”
告解室内,魏樯手中拿着一个十字架在摆弄,对面坐着郑朝山。
郑朝山说道:“既然是上面的指示,我当然不必多问。”
魏樯皱着眉头:“是二郎告诉你的?他对你倒是忠心。只可惜,他是党国的人,不是你凤凰的人。”
郑朝山扬起眉毛:“是吗?那你又是谁的人?我又是谁的人?大先生越级指挥也无非是为了彰显自己的赫赫权威。只可惜,这里不是我们的地盘,您的权威也不过灯头之火而已。”
魏樯笑道:“唉,你又何必计较,其实我只是借着这个机会帮你试试你的队伍。看来不错,他合格了。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,对自己身边的人当然要多个心眼儿才是。”
郑朝山这才打着官腔说:“承蒙关照,卑职感激涕零。”
魏樯点点头:“我还是支持你的,毕竟你才是桃园的老大。但这并不意味你可以一手遮天。别忘了,你还有个弟弟一直在盯着你。”
郑朝山一皱眉,他并不想把朝阳扯进来:“好端端地提他干什么?他是警察,盯人是他的职责。”
魏樯起身:“我只是善意地提醒,至于怎么处理是你的事。既然你已经知道了,这件事还是交给你来办吧。”
魏樯递过一张字条:“这是李能的地址和联络暗号。明天下午一点,北海北门。以后他归你指挥,但你要协助他完成任务。”
郑朝山毫不客气地打断他:“知道了。”
魏樯再次坐到告解室内,对面进来一个人——张山。魏樯吩咐道:“你还是按计划行事,凡事有我。”
张山点头:“是。”
段飞鹏找机会到慈济医院的太平间当了临时工。郑朝山利用工作之便来到太平间。
他问道:“这个李能你认识?”
段飞鹏点头肯定:“是。他是南京那边派来的。”
郑朝山冷笑了一声:“我知道。你上次为什么没有告诉我?”
段飞鹏低声道:“我并不想看着你和大先生为敌。”
郑朝山满不在乎地说道:“关于李能来的事情,他已经跟我说了。我也会跟他见面。二郎,你的心思到底是什么?”
段飞鹏笑了笑:“一切为了党国。”
郑朝山也微笑道:“好,那你就去忙你的吧。”
他递过一张字条,继续道:“我查过了,李能的确不是唯一来的人。”
段飞鹏皱着眉头:“我只知道他。”
郑朝山点点头:“去查查第二个人,看看他要干什么。桃园可以不管,但不能不知道。还有,乔杉的事你就不要管了。尽快去看看大先生还想干什么吧。”
段飞鹏点点头,看着严肃凛然的郑朝山,不由心生敬佩,转身而去。
多门和齐拉拉去了一家地下烟馆,老板证实这里的确住着一个符合李能外貌以及行为特征的人。正聊着,李能从里面走了出来。多门和齐拉拉急忙闪避,多门斜倚在柜台上一副懒散的样子。李能走过也没看多门一眼。
两人来到李能所住的房间。屋里干净整洁,床上的被子叠得见棱见角。齐拉拉掏出一台相机来照相。多门从床下拖出一只箱子打开,里面是手枪和手雷等武器。
多门说道:“难不成真是他?”
齐拉拉在炕桌下面看到一沓纸,拿出来,发现最上面那张有浅浅的笔尖划过的痕迹。
公安局召开会议,郑朝阳、郝平川、白玲还有几个警察在座。
郑朝阳命令道:“烟馆二十四小时秘密监控。如果确认是李能,他再次出现就立刻行动!”
郝平川点头。
郑朝阳继续吩咐:“另外,其他调查也不要放松,加强巡逻。尤其是人流密集处,包括旅馆、澡堂、大车店等,都要注意。我们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掌握的就是李能和桃园约见的行踪,所以还是要多几条腿走路。”
郝平川问道:“那烟馆里发现的线索呢?”
郑朝阳立刻坚定地确定道:“要去!”
郑朝阳手里拿着的,是刚刚修复出的字体痕迹:三日下午一时 北海北门。
北海北门街对面路边摊,郑朝阳和郝平川已经化好装蹲守着。白玲也化了装,刚刚经过两人身边。
郑朝阳看看手表,马上就要到一点了。街上化装的几个警员也都机警地观察着来往的人。时间一秒一秒临近。郑朝阳和郝平川随便聊着天儿,起身慢慢靠近。
就在这时,郑朝山出现在现场。郑朝阳大感意外,正在他权衡接下来如何行动的时候,远处快速地驶来一辆汽车,径直撞向郑朝山。待郑朝山看见汽车,已经来不及反应。郑朝阳飞身过去扑倒郑朝山。汽车冲过,并没有停下。
一些路人围拢过来。郑朝阳、郑朝山互相看着对方,都喘着粗气。
远远地,低戴着帽子正走向北门的李能看到门口有不少人,两个交通警已经骑车赶到现场。李能慢下脚步,拐弯走了。
远处,白玲皱眉,示意郝平川收队。大家小心离开,并没有被发现。
一个路口,刚才那辆汽车经过。里面开车的人摘掉伪装,正是杨义。他喘着粗气,加速离开。
公安局询问室,郑朝山侃侃而谈,并没有慌乱的迹象。隔壁房间里摆放着监听设备,郑朝阳和罗勇戴着耳机在监听。
郑朝山口齿清晰且十分冷静地说道:“我只是觉得我自己是个故事,还了一回书就出现在你们抓捕‘瞎猫’的现场,逛了一回市场去见个老朋友就整出这么大的动静。人生真是很奇妙。小白,这么长时间了,你怎么也不说话,我知道你懂心理学,用郝平川的说法,就是算命看相。你看了半天了,都看出什么了?”
白玲严肃却无奈地说道:“您很坦然,没做出任何可以叫我怀疑的眼神和动作。今天先这样吧。不过,郑医生,鉴于今天的事情比较敏感,需要您提供一个保人。”
郑朝山想了想:“我弟弟吧。”
白玲摇着头说道:“不行,他因为救您导致行动失败,已经被关禁闭了。我知道他救您是因为兄弟关系,但纪律毕竟是纪律。”
郑朝山略一沉吟,然后说道:“要是不行,就叫我太太来吧。”
公安局会议室。
郑朝阳正在做汇报:“关于我救郑朝山的事,我是这么想的”
罗勇立刻打断了他:“不用说了。李能我们已经找到了他的行踪,这次抓不到还有下次。郑朝山要是死了,他后面的线就全断了。”
郑朝阳激动地说道:“领导就是领导,什么都看得这么透。不过咱换换想法,也许我哥是冤枉的呢,他可能并不是特务。”
罗勇严肃地说:“不是,你就更应该救。叫老百姓死在警察面前,是警察的失职。不管到什么时候,人民的利益都要放在第一位。”
郑朝阳竖起大拇指:“您这境界,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了。”
郑朝阳拍马屁罗勇没理会:“你郑朝阳能不知道说什么?这我可就不信了。倒也是,这段时间你在你哥郑朝山的事情上确实有些缩手缩脚犹豫不决。这个我能理解。不过,这次郑朝山又出现在现场,结合以往的案情,基本上可以确定他是桃园行动组的人。那么接下去就要搞清楚,他们一共有多少人,真正的老大是谁。”
郑朝阳说道:“白玲根据桃园的代号推测,这个行动组的核心成员应该是三个。桃园,桃园三结义嘛。”
罗勇突然说道:“知道我姓什么吗?”
郑朝阳笑:“您姓罗啊。”
罗勇严肃地说道:“我不姓罗。我本姓马,叫马东国。参加革命后怕连累家里人,连名带姓都改了。二十几年过去了,连我自己都只记得罗勇了。名字只是一个代号,即便想要传达什么信息,也有可能是错误的信息。”
郑朝阳点点头表示同意:“也许他们只是想激励自己效法桃园结义,兄弟同心其利断金。只可惜,他们未能做到兄弟同心,不然也不会是今天这个局面了。”
罗勇嗤笑道:“而我们要做的就是连今天这个局面都不给留,把国民党这些残羹剩饭统统倒到垃圾桶里。几十年内乱,要在我们手里终止!下一步,你打算怎么做?”
郑朝阳把自己的计划和盘托出:“我准备三步走。第一要跟紧李能,不能叫这个杀手在外面晃荡,尽快收网;第二找出撞郑朝山的人,查清这是不是交通事故,如果不是,那么这个人为什么要撞死郑朝山,就很有说道了;第三,严密监视郑朝山。”
回到家里,秦招娣把饭菜热好端上桌:“五哥,白玲好像知道是你干的事了。”
郑朝山抬眼看秦招娣:“我干什么了?”
“白玲说,新中国就要成立了,老百姓的日子也一天天好起来了。好日子就得好好过,不能瞎折腾,到头来折腾的人倒霉的都是自己,孙悟空再厉害遇到如来佛也得给压在五行山下五百年呢。”
秦招娣继续劝说道:“五哥,我倒是觉得她说得有道理啊。五哥您看,您是博士,是有名的医生,收入好地位好,到哪儿都会受人尊敬的。有些事能不管还是不要管了,外面天大地大,哪儿还没个容身的地方呢?”
郑朝山叹了口气,没有理会她:“很多事情是身不由己,你不明白吗?”
胡同隐蔽处,李能和张山相向而行。
李能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道:“今天和凤凰的见面有问题。你要尽快动手,我可能已经暴露了,要马上转移。以后不要再见面了。”
张山点点头:“好吧。”
两人各自走向各自的方向。
1949年9月27日,千年古都北平改称北京。
“北京市人民政府公安局”在锣鼓喧天、鞭炮齐鸣之中更换了牌子。罗勇和其他领导都在列,所有的人笑逐颜开。
政协会议召开,街上彩旗飘扬,人们兴高采烈。
郑朝阳正准备进会议室,多门跑来汇报,李能果然火速转移到了城南大车店,现在齐拉拉正守在那里。
郑朝阳进会议室和郝平川定下行动方案。
郑朝阳低声道:“我去分局,城南大车店是他们的管辖地,地理位置他们更熟。你准备好今晚的抓捕行动。”
郝平川点头道:“知道了。”
郑朝阳轻声吩咐着:“李能是个狙击手,鬼得很,咱们得悄悄地摸过去。”
郑朝阳离开了。远远地,张山看着他,本打算走近,几个警员却突然出来追上了郑朝阳。张山继续隐藏跟踪。
慈济医院郑朝山的办公室里,郑朝山看到树枝晃动,于是走到树前,四处看看无人,他从树缝中拿出一张字条。看着字条,他的表情突然变得紧张至极。
郑朝阳从分局出来后,张山十分小心谨慎地跟上。这时张山身后又闪出一人,正是喘着粗气的郑朝山。
郑朝阳疾步走着,张山几次想要靠近但时机都不好,郑朝山也因此没有机会靠近张山。
三人一路相跟,几次都无果。最后,郑朝阳上了车,离开了。
大车店人来人往。李能双腿搭在床上,手在地上,做着俯卧撑,满头汗水。一阵风吹来,李能起身去关窗户。但他刚刚探出头,一把手枪抵在他脑袋上,是郝平川。
李能看着枪口,眼睛稍微往旁边斜了一下,郝平川本能地也斜眼看向一边,此时一个刀片已经从李能嘴里吐出。
郝平川的枪响了,屋内的灯被打灭。他跳入屋内,黑暗中,双方激战。
大车店外的大街上,一队人马守在街口,带队的是郑朝阳。远远地,张山的长枪已经拉开保险栓,对准了郑朝阳,他突然感觉不对劲,回头看到郑朝山正举枪过来。
张山迅速掉转枪口对着郑朝山吼道:“我知道你是谁。开枪呀,咱俩谁也跑不了。”
郑朝山愣住了,张山望了望郑朝阳的方向:“是上面要杀他的,你想阻拦吗?你应该知道后果。”
郑朝山的手缓缓放下:“我来是想劝你收手。不管他是不是我弟弟,他要是死了,警察所有的矛头都会指向我,那时候我就完全被动了。”
张山哼笑:“你走吧,我当你没来过。”
大车店内,郝平川成功地制伏了李能。郝平川前面出来,后面李能被架出来。郑朝阳长长地出了一口气。
张山手指滑向扳机,瞄准镜已经对准郑朝阳。一把刀瞬间划过张山的脖颈儿,张山瘫软倒下。郑朝山远远看着并不知晓这一切的郑朝阳,缓缓收起自己的手刀,眼神中透着说不出的凌乱。
大车店门外的大街上,张山被杀的地方,很多警察围在现场做着调查。人群中,段飞鹏远远地看着,他关注的是张山脖颈儿的伤口。
郑朝阳和白玲来到医院的停尸房,郑朝阳掀开白单,面色瞬间凝固——这个张山的伤口和万林生、马老五的一样。
郑朝阳和白玲面面相觑。两人身后的门口,站着穿着白大褂的郑朝山,他脸上的神情如一潭死水。